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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仙曾在香雪庄

作者:衣若芬 阅读量:16777215 发布时间:2020-01-11 11:48:17

我细细理出了《八仙图》的脉络,被徐悲鸿誉为“仙笔”的深意,感念陈之初的遗爱。

“虽然看不大懂,可是能感觉他很厉害!”在亚洲文明博物馆的任伯年《八仙图》四条屏前,来来回回看了一个多小时。如果这也算“格物”的话,我的“格《八仙图》”,得到更多的,是晓得自己的无知。

八个仙人,只有一位是女性,何仙姑,很好指认。不过……她双手反抄在身后腰间,拿着什么呢?荷叶?不像,荷叶没有那么硬直立体。

和何仙姑同一条幅的,撑着拐杖,模样有点儿狼狈,应该是铁拐李吧?可是铁拐李不大都悬个药葫芦,怎么拐杖上绑了花呢?

那手捧砚台的形象,分明“东坡玩砚”的表现啊!苏轼并不在八仙之列。和捧砚仙人同幅的,布巾束发,挽起衣袖,脚穿草鞋,右臂架在握着锄头的左手上,像个休憩中的农夫,这是“种豆南山下”的陶渊明吗?地上装了花果蔬菜的藤篮,色彩和铁拐李拐杖上的花相呼应——陶渊明也不是八仙哪!

越看越糊涂,我坐在画前的椅子上,闭目冥想。觉得头脑很混乱,确定画的是“各显神通”的八仙?张果老、韩湘子、蓝采和、吕洞宾、钟离权、何仙姑、铁拐李、曹国舅。以前认认真真记过他们的名字和手里拿的法器,怎么遇到中国近代画家任伯年,就变了形?

所以,给自己一个机会刷新过去的认知吧?2020年,回到20岁时张望世界,懵懂、好奇、不服输的渴求被新知填满的状态;甚至对否定和颠覆感到兴奋,挑战各种想象不到的可能性。我调整心情,在准备迎接21世纪的第三个十年之际,到日本放空两个星期,清除杂滓。

寓居大阪堀江畔的小楼,从走廊俯瞰江上的水禽,冷风飕飕,鸟儿或啄啄自己的羽毛;或探头进水觅食。阳光温暖的午后,我走到桥头看它们,有时七只;有时十只,也可能我算错。

超级充实的2019年,9场国际学术会议和20场演讲,行李箱总是开开关关,取出前一段旅途的东西,装进下一趟行程的衣物。还没有回到家,电子邮件已经提醒我准备预办登机。累是累,很愉快,分享研究的心得,接受疑问和反思,有一种“为人解惑”的满足感。

被任伯年的《八仙图》困乏智力,我才惊悟——“为人解惑”,实则惑者乃是我,世间哪来的“正解”?不过是一时一地一种观看和诠释的结果罢了!知识是力量,但知识不能是霸道和暴力。“燕雀安知鸿鹄之志”,而鸿鹄也安知燕雀之志啊!今天七只鸟,明天十只鸟,水里黑乎乎的是鲤鱼还是草鱼?

把笔记本电脑放在旅行提包上,我席地背倚床沿,写《陪你去看苏东坡》的序言。过了两天,写书的后记。晚上七点半,想起再不去超市买食物,就只能靠便利商店过年了,学日本人煮跨年荞麦面,边看电视。

十多分钟前,红白歌唱大赛的主持人宣布投选结果,白队获胜,艺人们互相鞠躬致谢,唱起“友谊地久天长”,节目就结束了。镜头转向全国各地的庙宇和神社,听间歇的钟声阵阵。

跨年,可以不用激情倒数;没有璀璨花火。室外很安静,静如昨夜幽梦。

新年的第一场演讲,1月23日晚上7点,在亚洲文明博物馆,谈任伯年《八仙图》。这件作品原属“香雪庄”主人陈之初所有。出生于新加坡的潮州商人陈之初,经营胡椒、咖啡、甘蜜生意致富,热爱中国传统文人文化,收藏青铜器、紫砂壶、书画、印章等等,也擅写书法,自成一格。有意思的是,在长年炎热的南国,陈之初却取了梅花意象的“香雪”为室名。学习北宋的隐者林逋,自称“横斜处士”,却乐于艺文雅集,与同好共赏。

我细细理出了《八仙图》的脉络,被徐悲鸿誉为“仙笔”的深意,感念陈之初的遗爱。想到张炎的词:“做弄得、酒醒天寒,空对一庭香雪。”曲终人散,八仙仍在;香雪化去,余韵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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