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的一年里,预计马来西亚政坛的纷乱程度极有可能不输去年。去年我提出“两纵两横”的构思框架,来理解马来西亚前年509大选实现建国以来首次政权更替后的政治斗争形势。后来,顺应政治局势的演变,我添加了一个纵向的斗争,即执政联盟希盟成员党人民公正党主席安华与其副手阿兹敏之间的政治对弈,形成一个“三纵两横”的框架。其中一个纵向与一个横向之间的“互动”,是造成马国政坛继续动荡的主要原因,其他几个纵横向看来只有“陪跑”的份。
那个横向的政治斗争,即马国当下尤其是马来族的保守派与进步派之间的拉锯。这个政治斗争的实力悬殊。在509大选中,有约75%的马来选民把选票投给以种族主义优先挂帅的巫统或独尊宗教极端的伊斯兰党。巫伊两党在大选前已眉来眼去,只不过在大选时用错了竞选策略,在许多马来选民比率显著的选区皆派出各自的候选人,分散了马来选票,才促成希盟的险胜。
如果按逻辑来说,把选票投给巫伊两党的马来选民大多是视种族与宗教极为重要的保守派,投给希盟者则是思想相对开明的进步派,那么至少从509大选以来,马来选民里的保守派与进步派之间的实力差距约为三对一,前者的压倒性优势即可见一斑。这75%的马来票盘,顿时成为各政党的兵家必争之地,因为只要掌握一小部分的选票,在下届大选的胜算就得以大为提高了。对于只掌握约25%马来选票、却掌握超过90%非马来人选票的希盟各党来说,要在下届大选蝉联执政,争取保守派马来选民的青睐,是他们的当务之急。
希盟政府上台后的施政方针,很多时候看来好像是“向前迈进一步,却也退后两步”。如前年马国原本要加入联合国的《消除一切形式种族歧视国际公约》(ICERD)与核准《国际刑事法院罗马规约》,却在保守派的强大压力下退缩。马国的许多马来族优先政策明显与ICERD不符,若加入ICERD,这些政策迟早须修改甚至废除,这在保守派马来人眼中极为大逆不道,会威胁他们在马国的特殊地位。希盟当时若成功推动加入ICERD,虽然进步派马来选民与非马来选民基本票盘会深感雀跃,但也会与保守派马来选民越走越远,因为后者会把希盟视为受非马来人操控、引狼入室出卖马来族群利益的叛徒,也会更加下定决心不把票投给希盟。因此,当时希盟政府临崖勒马,打消加入该公约的进步行径。
更有甚者,一名面对支援恐怖主义指控而被印度通缉的印度籍宗教师,不但在马国获得永久居留权,还时常发表一些严重伤害非穆斯林感情的极端言论。他不但未被遣送回印度,还受到马国朝野马来高官的高调亲切接见。这主要是因为他的极端言论在马来保守派社群里享有很高的支持度,所以朝野马来政客无不想跟他合照沾光,顺便赢得他的支持者的好感。
月前,一场所谓的马来人尊严大会,更是把朝野马来高层领袖齐集一堂,种族主义的气焰冲天,让非马来人看了心寒。而马国教育部执意要在属下华校与印度学校,推行被认为多用来诵读可兰经文的爪夷文书法教学(虽然后来作出让步),又允许伊斯兰传教团体入校传教,更令非马来人颇为担心。
希盟这一系列明显是为了讨好马来保守派选民的举措,看来未能为自身带来更大的政治利益。在西马过去至少五场国、州议席的补选里,巫统与伊斯兰党改变之前在509大选的策略,双剑合璧在每场补选共同推举一名候选人(有时甚至并非来自巫伊两党),并全力合作辅选,让两党的选票力量得以合一,成功赢得选战,把希盟候选人远远抛在后头。在最近的丹绒比艾国会议席补选里,希盟甚至连非马来人选票也大量流失。不过,这种两头不到岸的政治困境,并没有阻碍希盟的许多马来高层领袖继续试图讨好马来保守派选民。
这主要是因为另一个纵向的政治斗争正如火如荼地上演,即首相马哈迪与安华之间的相位传承问题。种种迹象显示,马哈迪是铁了心肠不肯让安华成为下一任首相,安华方面则不停造势急于接替相位。在实行国会民主制度的国家里,出任首相者必须获得国会下议院过半议员的支持,所以马哈迪和安华都积极争取议员的支持。
马哈迪领导的土著团结党议员不多,所以他也老实不客气地跨越朝野政治鸿沟,要么挖角巫统议员过档加入土团党,要么向巫伊两党摆出“马来政党大团结”的姿态。这一来,巫伊两个反对党竟也就在某种程度上得到首相的“撑腰”,可以更加肆无忌惮地鼓吹独尊一族一教的极端思想,希盟的马来政客也闻鸡起舞,以免损失马来保守派的支持度。这就造成了马国政坛的持续动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