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度虽不同,国政制度也各异;但华族文化在新加坡与中国的传承发展,却有很多相似处境。
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WTO)时的首席谈判代表龙永图,曾引用澳大利亚一家报章的评论在撰文中说道:暂不谈中国崛起是什么时候,其经济总量能否超越美国,而是先问三个“什么时候”之后,才能谈论做上世界老大的事。
第一、什么时候全球的父母会把孩子送到中国留学做为优选目的地。第二、什么时候全球的年轻人会最欣赏中国的电影、文化、书籍。第三、什么时候全球的消费者在选择产品的时候,会首选、优选中国制造。
这三问确实打中中国要害。言下之意大概是说,这个有5000年文明历史的古国文化,不论曾经多么辉煌,因缺少了类似西方的“文艺复兴”和“工业革命”等,和具备深刻启蒙意义的文化运动,现在已被普遍认为缺乏足够现代意义和先进性;尤其在科技结合人文的产业创造上更是缺乏优势。
人文结合科技产业创造堪忧
市面几乎所有的高端产品尤其在奢侈品市场,依然被西方尤其欧美品牌所垄断;说明这些必须利用高科技结合视、听等人文感知高水平发挥,才能制造出来的产品,绝非中国短期内靠自主知识产权的努力就能做到。
弓弩再也无力抵御枪炮,导致对抗八国联军惨败后,中国人才“被迫”在现代意义的大学里学习物理、化学、生物学和社会科学等属于自然科学的学科。
100多年来的积弱积贫到新中国成立后的“改革开放”,这40年来在经济、科技硬实力上的发展之快,虽然让世人惊讶,可是历来人文感性素质从听觉、视觉、嗅觉、味觉、行为举止到价值观念的训练与培养,因缺基底和得不到应有重视,使中国在高端制造业面临困境,甚至这个以瓷器(China)为国名的民族,在相关产品的品牌价值都已被后来的日本、法国制造给比下去。这都是人文与科技知识落后,又无法紧密结合的必然结果。
音响素养与音乐训练似是最大软肋
因历来缺乏科学理论指引,技术无法进步,中国在2000多年前制造的出土乐器,虽让当今世界为之惊叹,现在的民族乐器制造,却普遍被认为落后西方200年至500年。更遗憾的是,至今人们依然普遍只把乐器制作当成是一种“手工艺品”,而不是一种需要讲求功能性音响,研究声波传输机理的发音体(sonic generator)。
换句话说,制作上没有能力实质地超越木匠工序,像西方专业乐器制作者那样须要去研究材料声学、研究个别发音体的声波传导与反射,设法做出音响与音色都达到极致发挥的产品。
在中国,乐器制作专利技术的申请已积累成百上千项,之所以一个科学发音问题也没有真正解决好,是因为专利申请只讲求独有设计,无须通过声学理论,来确保其形制设计在声波传输上的有效性、稳定性和优越性。令人叹息的是,到现在一般音乐家仍基本学不到乐器学(organology)与音乐声学(music acoustics)的基础知识,甚至不知道这些学科的存在,更遑谈论了解这些学科知识的实用价值。
在新加坡,我们需要空间(建筑)声学来辅助听觉质量的公共会议场所,经常回音反射很大而显得闹哄哄。在我所能接触到文艺界官员中,目前也没法找到一位能了解乐器学和音乐声学的人。我们教育部的相关官员,同样没有基本能力来判断乐器品质的优劣,甚至更多情况下是以价格作唯一考量。
就以吹管乐器中的笛子来说,因投标指定的乐器低到50元一把,学生只能很吃力地,用落后西洋长笛近200年的不科学吹法来吹奏。这是背离音乐训练宗旨的,不只影响音乐文化的有效传承,还可能毁掉这一代人的听觉素质教育。我们还能指望将来的发明家和工程师能有足够听觉素养,制造出须发出优质声响的工业产品吗?只要在教育上对乐器发音质量的认知没有得到本质改善,新加坡的音乐水平、国民听觉素养就不可能有本质提升。
从不同音乐表演团体到世界各地演出的绩效看,华乐缺乏足够的国际吸引力。出自各种发音不良、缺少良好声频震动的华乐器,必然无法构筑可听性与耐听性。
建立文化自信
须全方位深入与平衡发展
更堪忧的是,至今我们相关的音乐界领袖,有多少人能严肃勇敢地面对别人严格的审美需求,设法做出努力来满足并赢得“市场”?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倘若音乐教育依然只重音乐不重音响,必使中国乃至新加坡的华乐发展继续无法走出困境。
回溯龙永图的言外之意,欲成为世界真正的老大,中国就必须在硬实力和软实力上,都给全世界一个高度认可和学习的榜样。
在这个急需新思想、创造新知识来解决人类诸多生存与发展问题的时代,中华民族也必然需要自己的智慧。一个民族文化精神脊梁与自信的建立,往往出自最艰困的环境中,从战国时期诸子百家的兴起到辛亥革命后的“五四运动”,无不产生自信仰危机民生困苦的时代。所以我们急需士大夫精神,来解决好华族文化上的向心力,健全政治上的“中枢与交感神经系统”,才有可能成就昔日曾经的辉煌。
中国文艺的表现力不只须要依托深厚人文素养为“灵魂”,同样须要建立强大的理性载体来作为“健全肉身”。这不是选项,而是攸关发展与存亡,也是构筑文化自信的重要举措。唯有这样才能让中国风、中国乐派变得更有实质含金量,更能引以为豪;才能使我们这个历来缺乏科学传统的民族,思维方式上得到真正的启发,并从中获得更大智慧。
在欧洲“文艺复兴”时期,从拉斐尔、达芬奇到米开朗其罗等艺术巨匠,他们的知识结构已是科学、艺术不分家。现在世界顶尖大学也一直在倡导,人文学者在必要时须有能力像科学家那样思考的传统。100多年后,我们还有什么理由说做不到?
做为必须继续表现优异才能维持生存的小国,新加坡不能仅一再强调科技与人工智能等方面的努力,也必须做好人文素养并与科技紧密结合的教育工作,才能为我们的高端制造业、服务业、文化创造与自信、人力资源开发乃至智慧国愿景打下一剂真正的强心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