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为了探讨社会不平等课题,走入租赁组屋做家访。当时发现一个现象,不少租赁组屋单位门口,都摆着送餐用的电动踏板车。愿意和记者聊天的18户低收入家庭中,大约有两成家庭的一家之主是送餐员。
当时,一名家庭主妇伊达告诉我,她的丈夫教育水平不高,从前都是打零工。后来找到送餐员这份工作,一年来月入维持在2000多元,一家四口因此得以过活,不必每月太过为钱烦恼。这笔收入对一些中产阶级家庭来说并不多,但伊达却十分满足。对于丈夫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她言语中带着些许的自豪。
交通部兼卫生部高级政务部长蓝彬明医生11月4日在国会宣布,电板车在所有行人道上禁止使用;禁令隔天生效,执法宽限期于年底截止。突如其来的禁令,直接冲击约7000名使用电板车送餐的送餐员。听闻这个消息,我脑中第一个浮现的画面,就是伊达家门口那台挂着送餐箱的电板车。
禁令实施后,人行道安全性这一交通问题算是暂时解决了;政府现在面对的,是它所泛起的涟漪。禁止个人代步工具不只是个交通课题,也牵动了贫富悬殊和社会阶级这个日益尖锐的社会课题。
伊达的故事绝不是孤例。当送餐员的门槛较低,回报还可以;使用电板车无须花钱考执照,相较于脚踏车速度更快、送餐趟次更多,因此是许多低学历者赖以为生的工具。电板车开启了一个新兴行业,为一部分教育水平较低者带来曙光;但短短两三年内,这个希望却化为乌有。这群人心情上的波澜,可想而知。
在国会讨论中,大多数议员都聚焦于人行道的安全性和当局的执法力度,只有两名议员关注送餐员的生计问题。蓝彬明回复询问时说:“陆路交通管理局会同送餐公司合作,尽量允许更多人改用电单车或脚踏车”。尽管他强调,当局必要时将协助受影响的送餐员另找工作,但这并不足以消除送餐员心中的忧虑。
禁令发布后,一批接一批的送餐员,到全岛各处的接见选民活动向议员请愿。一些人接受媒体采访时情绪激动,一名40岁的董姓送餐员认为,发布禁令是“搞定了多数,但少数的群体也会不高兴”。这句话颇耐人寻味,它反映了不少送餐员的心声;这个群体认为自己是整起事件中被牺牲的“少数人”。
禁令引发的不满持续发酵,陆交局8日临时召开记者会,宣布将发放津贴,协助送餐员把电板车折旧换新,改用其他代步工具,以便继续送餐。当局也重申,会协助想转换跑道的送餐员寻找新工作。
姑且不论新措施成效有多大,政府愿意召开记者会表达对送餐员的关注,相信对一些送餐员而言,已经是个重要的定心丸。不过,这个迟来的宣布,仍激起几个值得深思的问题。政府为什么不更早宣布措施?当局在发布禁令前,是否全面考虑了送餐员的处境?
目前还没有数据,来统计受影响的送餐员中,有多少是来自低收入家庭或面对就业的问题。数据的缺失,或许就显示了我们对禁令的影响,缺乏更深度的考量和评估。禁令主要被视为交通问题,其中社会层面的问题,并未受到足够的重视。
这次的事件,换来一个重要教训;不要等人落水后,再送上救生圈。这群陷入彷徨的少数人,有可能在过程中,消磨了对政府的信心与信任。它也错误地释放了一个信息:少数人必须更使劲地为自己发声,才能维护自身利益。在往后的政策规划中,政府应更全面地把握政策的涉及面,并且更谨慎地避免社会上的少数人感到被边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