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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西南季风

作者:李楚琳 阅读量:8074 发布时间:2023-07-02 15:51:12

正要提笔时,电闪雷响,切断了家里的电源,苏门答腊风暴横扫过来了。每年6月,狂风暴雨将至,就想起教我中学地理的蔡绍兰老师。那一堂自然地理课,蔡老师用她那阳刚遒劲的粉笔书法,在黑板上写了草书的“风”“雨”“季风”等字,圈呀圈地画出在澳洲沙漠形成的冷气团,然后强劲有力地拉了一束橫线代表赤道,线的下面是南半球。她戏剧化地擦出顺时钟方向的箭头,由东南指向赤道。线的上面,有更多的箭头,它们逆转30度,带着印度洋的水气,冲向新加坡,碰撞上另一个大圈圈的热气团,冷热交锋,酝酿成雨,哗啦哗啦就是苏门答腊风暴了。我觉得用“横扫”一词形容西南季风是很恰当的。我们星岛离赤道只三度,所以那风那雨确实是大刀阔斧横砍杀过来的。

年终的东北季风少了这么一点视觉艺术的戏剧性。但蔡老师的讲解却是勾出了岛国与西伯利亚贝加尔湖在北半球严冬时,一缕飘渺的想象。她的地理课害我常常幻想,季风转向30度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如果穿着校服站在赤道上,季风看到我会不会立刻逆转,蓝色的裙摆是不是就会突然被吹转成另一个30度?我摊开爸爸给我买的菲利普协和世界地图大集(Philips’ Concorde World Atlas),瞪着印度尼西亚群岛入神,寻找感觉季风转向的最佳地点。

至今我还没找到它,倒是体验到在西南季风横扫岛国时,就是到中爪哇探索峇迪(编按:batik,印尼蜡染)的时候,也是到峇厘岛逍遥的最佳季节。此时正是南半球的冬季,而大半的印尼群岛身处赤道以南。白天是减了湿度的炙热,太阳下山后空气变得清爽凉快。爪哇此时稻米也收割了,蔗糖厂赶上最后一轮制造后而暂闭,好让工人领薪水回家嫁女娶媳。天凉蚊虫少,吃着土产新米饭时不用边吃边赶苍蝇。由于湿度较淡,南半球午后的阳光清晰,拍出来的影像富有旧时柯达克罗姆胶卷画面的柔暖灿烂。就这样,当苏门答腊风暴来袭时的7月和8月,我往经线110度(中爪哇位置)以东逃。

如此三十年如一日,我跨不过经线115度(峇厘岛的位置)以东的地方。印尼人称之NTT(Nusa Tenggara东南岛屿)。我对它们的向往始于康妮薛(Connie Sheares,当时我博物馆的上司)在我加入博物馆不久:她将一串藏品橱柜的钥匙及一叠参考书交给我,匆匆地将纺织的基本常识术语、怎么辨认经线染、纬线染,经纬双染、复纬织等等的窍门抛授给我,慎重地说:“馆里的东南亚纺织品交给你了,我忙新加坡本土视觉艺术去。“从此,NTT像童话世界,我用织品去认识各个岛屿,死背岛名、位置及各岛原住民的穿着、特产、宗教信仰、庆典仪式。

30多年后,上个月,我才跨过经线115度来到松巴岛。这岛比咱大了三倍,从峇厘乘搭小飞机再飞两小时才能抵达。首府瓦英阿普(Waingapu)像个小镇。东南亚邦国的政权核心都有个大草地(如我国政府大厦前的Padang),榕树下的广场(如爪哇古城里的alunalun),或市政厅、皇宫等等文化标志,松巴岛却没有。它有的是热带草原,养出来的马儿矫健,体力充沛,卖给爪哇各个王朝君主与荷兰人的军队,盈利可观。松巴的檀香木和蜂蜡也是岛屿贸易中的上等货品,与人交易换来他们喜爱的印度织品、中国瓷器。难怪此地常有明清青花瓷出土,卖到新加坡日本藏家手里。

松巴妇女都会织布,自家种棉,到树林里收集树皮草根酿制染料,用简单的腰机,最复杂的织法,将创世的故事、祖宗的伟绩、男人杀过的人头、天神托梦的图案、家里养的马儿,或染或编地呈现在织布上。纺织品是家产、生老病死都要用到的祭品礼物,更是东南亚最叫价的纺织品。我慕名来亲睹一位大酋长的葬礼,因为至亲远戚及盟友都要穿上五颜六色图案鲜明的纺织品来送殡。对研究者来说,这简直是服装秀。

松巴岛确实不同于爪哇、峇厘及我们周围的马来地带。它既无富饶水稻田,亦无高楼大厦。村落里的生活节律与审美带有随性与粗旷的真与璞。他们用新鲜的节奏及腔调说印尼普通话(bahasa),少了熟悉的柔软。一旦转口讲自己的语言,听在我们耳里是十分陌生的,我连makan(吃饭)的字眼都未捕捉到。一般书本写道,松巴岛人早于上上世纪皈依基督教,其实到了生命中的关键时刻,松巴人还是要回归传统,让诸多神灵去主宰。

此刻顿悟我们常挂在口边的“南洋”,及近年来在我国民间很时尚的“努山达拉”(Nusantara)口号,还未曾含括这115度以东的NTT。大都会里的人是否应该以更广阔的宏观视角,来考量活在东南亚核心文化边缘的南屿族群呢?因为这绝非几株椰树倩影,穿不穿卡峇雅(kebaya)衣衫就能完美解答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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