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7月,本地报章报道了一则骇人的新闻。一名居住在波东巴西政府组屋里60多岁的独居何姓男子,在过世九年之后,被发现时只剩白骨。在短短的四个月后,在东部一栋公寓内也发现一堆白骨,死者是一名八旬独居的罗性老妇人,被发现时也过世超过两年了。
这两起孤独死亡的案例不仅让人心酸,也拉起了社会的警钟。似乎现今的社会好像缺乏了互相关爱的温暖。在我们都市人忙于追求物质上满足的当儿,是否已经忽略了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有些人更会觉得孤独死亡事件频频发生,便是一场又一场沉痛的社会悲剧。
但这两起孤独死亡的案例,其实不应该让人觉得太意外。孤独死亡并不是社会中偶然孤立的事件。它之所以会发生,其实是“社会性死亡”的一种延伸。
所谓“社会性死亡”(social death)的现象,是形容一个人慢慢脱离了自身的生活环境,失去了血缘、业缘和地缘的链接。死后尸体无人认领,甚至被遗忘,是一个人在饱受社会性死亡后的自然产物。所以何姓男子和罗性老妇人在孤独死去之前,已经在社会中死去了。
这两起孤独死亡事件,更凸显了新加坡自建国以来的都市化与核心家庭结构稀薄的趋势,所演变出来的负面问题。更值得一提的是,人就算在社会上展露头脚获得成功,就算富有并且居住在大房子里,要是家庭关系变得稀薄,临终时还是非常有可能孤独死亡。换言之,孤独死是不分贫富的。
所以,新加坡社会必须深刻探讨孤独死亡这个议题。在这个似乎无所不能的时代里,我们能不能不孤单死去?
都市化后的人情难免淡薄,少了紧密的社群支持,可能有无力支付的丧葬费用、无从延续的祭祀,甚至是无人问津的孤独死亡事件。随着新世代的经济能力与人际网络蜕变,开始也有人倾向简化丧葬,并视之为与社会连接的终止。新加坡在未来的10年内,其实已经慢慢步入一个孤死的世代。
在日趋老龄化的社会里该如何面对死亡,与死亡对话便是未来10年国人必须凝视的课题。仔细想想,孤独死亡其实不仅仅是一道社会问题,也是公共政策里的一道难题。
从个人和社会的角度而言,死亡活在每个人的潜意识里。也只有遇到危机,才得到唤醒。换言之,我们也只有在病魔、意外和社会新闻的当下,才会把寄存已久的死亡意识拿出来。
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有责任提高社会各群体对死亡的认知度,进一步了解死亡在我们生命里所扮演的重要角色。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我们活在当下的那种安全感里。这是一种假意识,把我们从现实抽离出来。
我们不会永远的健康,也不会永远的存活着。这是不争的事实。也只有更了解死亡,我们才能活得更有意义。这也像是人生的例常体检,让我们更能感受生命中所带来的喜怒哀乐。
我们每时每刻都离死亡更近了一点。也只有在死亡中,我们能看到遗失的美好。死亡其实就是生命的泉源,而每起发生在社会里的死亡事件,其实是对社会的一种洗礼,让社会尽早摘下因忌讳死亡而蒙蔽已久的视线。
从政策上的角度,我们也应该好好思考怎样让新加坡能离开孤独死的世代。在制定关于人口老龄化的政策上,政府应该把现有的思维,从退休、养老、疗护延伸至临终的事项,包括每位国人的殡葬需求。
在未来的10年里,政府的政策不能缺少对死亡和死亡意识的思考和规划。尤其是在殡葬服务业上,政府对于这个行业的态度和大方向,还须要多斟酌斟酌。在提升医疗体系内的人力培训的当儿,我们也必须加强殡葬服务业的人力资源和分配。教育部也应该着重探讨如何在新加坡设立一所殡葬学院,培养下一代服务国人殡葬需求的年轻人。
更重要的是,殡葬服务业在很多层面上仍然是一个缺乏监管的行业,必须探讨的问题很多,尤其是深层性质的问题如:缺乏一套保障业者和消费者的殡葬法、欠缺体系化的制度,以及到目前为止殡葬价格的不透明等问题。至今,行业内标准的专业代码仍然遥遥无期。这些问题都必须由政府进一步的检讨和给予帮助。
死亡和殡葬业不仅仅是一个公共卫生的议题和问题,仅交由环境局来监管。死亡这个议题涉及教育、国家发展、人口政策和一连串的社会问题。我们必须从宏观和战略性的公共政策角度,重新了解死亡和殡葬业的未来。
最后,如果我们把新加坡每一个住户,每一个社区想象成是一个死亡现场,我们会看到什么呢?是遗憾还是尊严呢?这就要取决于未来10年社会和政府对于死亡这个议题的抉择、重视度和视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