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排坐，吃果果，你一个，我一个，妹妹睡了留一个。
这首童谣很多人耳熟能详，虽然我已经忘了怎么唱，但是歌词一直记得很清楚。表面上看，它讲的是“你一个，我一个”的平等分配道理，它背后要传达除了公平，还有后面那句“妹妹睡了留一个”的价值观。
关于“平等”的讨论，是各领域都关心和热议的课题，而平等的讨论不仅是一个分配的问题，它更关乎分配原则底下基本的道德问题。
以“排排坐”儿歌来说，一人一个，还可以留一个给妹妹，是在物资充足情况下符合价值观的合理选择，可是当现实不那么理想，只有两个果果的时候怎么办？是“你一个，我一个”吃完它？还是我们分着吃一个，留一个给妹妹？还是先不吃，等妹妹醒来三个人分着吃？又或者考虑到妹妹小，吃不了那么多，我们先吃一个，等她醒来，三个人再吃一个？
究竟怎么样的平等，才符合我们心目中的正义？这是一个很广泛的课题，在受到全球不同思潮冲击而日益分化的世界，这又是个必须求取共识的课题。在包括种族、宗教、性别、收入、出身等等有关平等问题的领域中，社会要从哪里切入讨论，才更有可能取得基本共识？
有关平等和正义领域的讨论，无可避免最终都拉回到政策和政治范围，变成一种执政与在野的角力。比如讨论收入和贫富差距，自然就会谈到外来人力政策威胁本地人的饭碗、唯才是用背后的精英主义思维在潜意识里主导我们的判断等等。
在与个人得失关系密切的课题上，进行有关平等、正义这类涉及道德、价值观方面的讨论，很容易被民粹主义利用，以致“搔痒”过度，表皮破了，不治标也不治本。
以外来人力政策为例，不论官方怎么论述开放型经济对新加坡最有利，而外来投资和外来人才可带来新科技和知识，制造更多工作机会，民粹主义只需要以我们目所能见的外来高管，刺激在现状中挣扎或遭遇挫折的新加坡人，在批评现状时就能取得共鸣。
这个现象在美国选举中特别明显。诉诸民粹的特朗普在一连串荒诞的论述之后，还能吸引到足够的选民支持他在2016年当选美国总统，是因为在他众多谎言背后，道出了一部分美国民众对全球化、开放、精英的不满，以及因为自己的份额缩小而引起的焦虑。
新加坡整体还不至于走到美国那一步，但是人们焦虑与不安是真实的，特别受冠病疫情打击之下。虽然政府在推出援助配套和加强社会安全网方面的努力有一定的成效，但人们受影响的程度不均，富人因为原本累积得够，冲击肯定比穷人小。即使下来经济逐步修复，复苏的速度与程度不同，必定带来更大的焦虑和矛盾。
我们的社会还不至于因为多元化而分崩离析的当下，正应该利用相对稳定的时期为未来做准备。
李显龙总理今年中在大选前发表“共克这一代的危机”的全国讲话中说，新加坡需要加强我们的社会契约，这个过程中难免要做一些困难的抉择，包括解决问题的优先顺序和如何分配有限的资源等等。
建立新社会契约，要从哪一个环节谈起？
上个星期天，内政部长兼律政部长尚穆根启动了“女性发展对话”，让政府与民间和私人领域伙伴，包括各妇女和青年团一起参与，发起一系列咨询活动，以了解本地女性面对的挑战，推进社会上两性平等观念。这一系列活动主题是全面检讨女性相关课题，实际上必定牵涉到平等观念、社会责任、资源分配等等，还有更深一层的价值观与对彼此的尊重。
以尚穆根举的大学生偷拍事件和今年初牙科生向前女友施暴案件为例，我们可以讨论资优生被控后，在庭上以成绩或者前途光明为求情理由，是不是反映了社会对天资、才能等特质的过度宽容，以致让那些已经享受到“唯才是用”（meritocracy）制度好处的人，逃避应该负的法律责任？
这些复杂而细腻的课题，在性别平等的范畴中讨论，至少大家的共识相去不远，因为在新加坡不论性别，没有人敢不支持性别平等。根据联合国人文发展指数报告（Human Development Report），男女平等的评级中新加坡排全球13，在亚洲排名第一。
从女性发展出发，相对于从种族、宗教、贫富、社会地位等等出发，较能理性地把个人的愤懑与不平放一边，追求建立性别平等的共同价值观，进而对形塑我们社会的共同价值，包括对贤能的定义、同理心、责任感等等做更深入的思考，再重构或加强社会契约。
建立了一套共同的价值观，我们在一起分果果的时候，就可以更确定地理解为什么有时应该“你一个，我一个”，有时甚至应该把两个都留给妹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