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看见有人还在那里批评“诗的散文化”,我就忍不住翻白眼翻到眼睛都快瞎掉了。可不可以不要再用散文不散文化这把尺来衡量诗?一首诗又怎能用一把尺来衡量呢?
今年的台湾林荣三文学奖新诗组决审会议上,零雨质疑“诗只是散文的分行吗”,这个我不奇怪,令人大跌眼镜的是,去年台湾林荣三文学奖新诗组决审会议上,连孙维民也会讲出“语言也太散文化了”这样的评语,随即想到前年台湾文学奖新诗金典奖决审会议上,简政珍认为孙维民的《地表上》“已有散文化的倾向”,终于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我自己最喜欢的诗都很“散文化”。例如孙维民的《行经新市某处》:“即使这样的冬天下午也有救赎:/不知来自何处的一只土蜂/在水泥墙的这一边/(和那一边)/歌舞着,吸吮着/某种攀缘植物的粉红色小花”。例如William Stafford的《是的》:“随时都有可能发生,龙卷风,/地震,末日决战。都有可能发生。/或是阳光,爱,救赎。//你知道都有可能。这就是为什么我们醒来/外望——此生/没有保证。//但有一些花红,像早晨,/像现在,像中午,/像黄昏。”例如米沃什的《礼物》:“多么幸福的一天。/雾一早散去,我在花园干活。/蜂鸟停在忍冬花上。/世界没有一样东西我想拥有。/我知道没有一个人值得我羡慕。/不管我遭受过什么样的邪恶,我忘了。/想到自己依然故我并不让我难堪。/在我身上感觉不到痛楚。/直起腰来,我看见蓝色的海和帆船。”(又有人要骂我骗稿费了。)
零雨的诗,不好意思,我自己最喜欢的《头城——悼F》,恰恰就有“散文化的倾向”。听说零雨原本不想把这首诗收录在《田园/下午五点四十九分》里,庆幸后来她改变了主意,它是零雨这本诗集唯一存留在我心中的诗。
写到这里,刚好读到香港诗人钟国强谈散文化,劈头就说,诗的“散文化”究竟有什么问题?为什么小说可以“诗化”,散文可以“诗化”,但诗“散文化”了,我们就会觉得好像侮辱了、矮化了尊贵的诗呢?在他看来,这根本不是问题,诗有很多可能,或者说,这不是根本的问题,还有更重要的。最近在面簿上看到某粉丝页,有则四格漫画,乙瞪着甲的杜宾犬忧心忡忡:“它会不会咬人?”甲答:“不会,它伤害人的方式比较特别。”然后那只杜宾犬开口说话了:“你的诗只是分行散文。”乙就哇哇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