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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新一年里跳出新冷战陷阱

作者:郭良平 阅读量:16777215 发布时间:2020-01-06 13:26:23

新兴大国与守成霸主之间必有一战被认为是历史宿命,其必然性叫做“修昔底德陷阱”。然而在全球化和核武器的时代,顶级大国之间的战争对双方、对全世界都是毁灭性的,没有赢家,因而可能性很小。

美苏冷战是近代史上少有的和平时期,当时苏方的口号是“和平竞争”。在相互依存的今天,修昔底德陷阱并不那么可怕,反而是以意识形态为中心的新冷战更麻烦、更具消耗性和破坏性,应该极力化解避免。

与围绕着世界革命展开的旧冷战不同,新冷战更多出于陈旧的观念。前苏联阵营崩溃后,西方自由主义占据了道德的制高点。市场资本主义、民主、自由、人权、法制和多元社会等,被认为是最符合人性和最具活力的制度。集权制度和威权主义被认为是邪恶的,必须与之斗争。这是西方的自我认知和定位,也是他们全世界推行民主自由和人权的底气所在。

然而两次中东战争和数次经济危机大大动摇了西方的自信,也破除了许多人对西方的迷信。美好辞藻下的贫富差距和社会不公、金钱政治、党派倾轧、社会动荡、政府瘫痪等等,这些成了许多中国人对选举民主的看法。西方政治受古典经济学的影响太深,迷信在自由市场的竞争下,追求个人利益就是为社会做贡献。民主就是个政治市场,大家通过选票和游说来整合、取舍各阶层、各团体的利益。

这种逻辑的弊病在2008年的金融风暴、在财富分配两极分化中暴露无遗,造成近些年来民粹主义和极端主义风起云涌。华盛顿共识的破产为中国提供了历史机会,然而中国的自我认知中同样充满了盲区,双方在偏见中相互排斥:西方对“中国威胁”,中国对“颜色革命”谈虎色变,在互不信任和相互防范中走向新冷战的陷阱。

中国的自我认知是:体制能集中力量办大事。虽然对个人自由和利益有诸多限制,但国力快速上升,国家有了钱就能更好地为人民服务,个人所得反而更多更快;政府有效率,有力量应付各种风险和巨变,产生的领导人更有经验和能力;民族在崛起,老百姓的自信和获得感强。2008年世界经济危机后,中国开启了一个全面自信的时代:道路自信、制度自信、理论自信、文化自信。

但“四个自信”在国际上基本上是“大国独白”。这不仅仅因为西方的话语霸权,也因为体制的软硬件存在一些的缺陷。西方的话语体系很容易将中国体制的弊端串联起来,勾勒出一个“邪恶”的形象。这里边有偏见也有小的实质问题,都需要认真对待。

先看西方的偏见。几千年来,中国从来都是一个威权主义下的集权制度。中国被西方忽视的“善”,更多出自文明文化的基因,而不是出自典章制度。中国的典章制度是用来惩恶,而不是扬善的。

在西方看来,中国集权制度的硬件相当可怕。但将软件考虑进去就不那么恐怖了——它的“恶”是有底线的。儒家教条组成了这个软件的主体精神和内容,这在中国历史上贯穿一致:在孔子是“仁义礼智信”,在孟子是“民为大,社稷次之,君为轻”;在孙中山是“天下为公”,在毛泽东是“为人民服务”,在江泽民是“三个代表”,在胡锦涛是“执政为民”,在习近平是“人民性”。

从古至今,大小官员都熟悉的信条是:“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中国的官民关系是互为父母:官员是百姓的“父母官”,百姓是官员的“衣食父母”,全国的老百姓都是皇上的“子民”。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

习近平强调的“民心是最大的政治”,就是中国政治传统的真谛。民心民意形成了强大的软约束,自律的意识往往比放纵个人利益的西方政客强。它突出表现在李光耀常引用的中国古训——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这种传统政治文化造就的国家与社会的关系的复杂性,远非西方的形容词“专制”(autocracy)能够概括的。官员对百姓既有不分青红皂白打杀威棒的传统,也有求爷爷告奶奶装孙子的套路,二者在中国文化中并不违和。但在自由主义的话语体系中,中国制度的“恶”,同中国经济社会的巨大进步,尤其是在消除贫困方面,也包括在自由、人权、法治、民主等西方核心价值上的“善”是无法调和的,它造成了西方的“认知失调”(cognitive dissonance)。

西方话语体系在阐述中国制度的“恶”上娴熟自如,但在解释在这个制度下取得的成就时举步维艰。中国人常常指责西方对中国的成就视而不见,集体失语,是虚伪和双重标准,甚至涉嫌种族歧视,但这并不尽然。他们的失语和貌似双重标准,往往是因为他们话语体系的缺陷,因为他们的词典中没有同中国现实对应的词汇。

但中国体制的实质问题也不容掩盖。由于国家机器和典章制度都掌握在精英手里,这些精英如果变坏了,善就没了保障,所以自古以来,中国之治非常依赖好官(青天大老爷)的出现。现代中国人讲“民主”时,他们脑子里仍是古老的“为民做主”,但中国没有能保证源源不断地供给好官,并保证他们不变坏的制度。近年来的监察制度改革,解决了对下而没有解决对上的监督。

中国古代有专门对上的谏官制度,而且还有“武官死战,文官死谏”的精神传承。丢掉了谏官制度就丢掉了向上劝善的文化传统。片面强调“绝对服从”“绝对忠诚”“定于一尊“,这不是自信。

谏官制度需要发掘,是因为目前中国议政平台不足。谏官制度需要发掘,也因为民请命的文化基因仍在,而且以现在的技术条件,完全可以发挥得比帝王将相更好。技术官僚、专家学者和忧国忧民之士也需要一个合法免罪的平台来畅所欲言,为公共政策和国家利益献计献策,而不必害怕得罪领导或什么权势人物。

没有这个平台,专家成犬儒,官场小人盛行,风气败坏。反腐虽然取得了巨大成就,但制度设计远没有超越古人。谏官制度这个笼子,是为中国文化中的权力量身打造的。

一个完全不以党派划线的谏议民主,必定令人耳目一新,也使西方引以为豪的“打斗民主”相形见拙,一扫其优越感。中国在提升法治水平上有很大的空间,在多元开明社会上也有很大的余地,而这些方面吸引了西方的主要批评火力。这里不仅有西方自由主义的偏见,中国也确实存在不合理、不近人情的地方,制度和文化都包括在内。

传统的威权制度以牺牲人权和人的尊严来立威,这既和现代社会不相容,也没有必要。文化自信的前提是汲取精华,去除糟粕。中国需要改掉严刑峻法和酷吏的陋习,去掉“杀威棒”的惯性思维,因为在古代它们要解决的问题,在现代通过法治和其他文明的手段,可以更有效地解决。

西式民主暴露出诸多弊端后,中国的确有一个历史机会,为人类探索更有效、更人性化、更公正、更民主的社会制度来。通过努力,中国完全可以在践行相通、相近、相同的价值观上比西方做得更好,同时弥补西方制度的漏洞和缺陷。在打通价值观上,双方是应该“相向而行”,但西方一直处在高地,有优越感和政治正确的死结,因而难有作为。

相比之下,中国更有主动的空间,学会借用世界主流话语体系来讲中国的故事。但如果一味强调甚至夸大对方的敌意,刻意与普世价值作对,在自信的旗帜下抱残守缺、拒绝改进,那么新冷战的消耗战就很难避免。

例如中国对中美贸易战的共识是:“老美是在要中国的命”,因此让步、妥协都毫无意义。而第一阶段贸易协议达成后,强硬派贸易代表莱特希泽上美国电视台,将中美贸易谈判定性为“寻求两种经济制度兼容共处之道”,并非想置中国于死地,甚至似乎也放弃了改造中国的企图。

本文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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