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好几年前,就提出,不把GDP的增长率作为考核地方官员政绩的唯一或者主要的指标,但现实中很少有主政官员,不把GDP增长率当成是最重要任内目标的。因为可以合理想象,一个省里某市的经济增长率垫底,这个市长恐怕很难提拔;而经济增长率第一,其他方面或许有某些瑕疵,仍然有很大的概率被提拔。因此地方官员追求GDP并没有被遏制住。所以,如果看政府工作报告,就会发现,地方几乎都把经济增长率当成是最重要的年度指标。
各地竞相角逐GDP,跟中国税收制度密切相关。中国税收以流转税或者叫商品劳务税为主,其中特别重要的就是增值税,是中国第一大税。增值税是怎么征的?只要你商品销售出去了,不管有没有利润,都可以收到税。而美国这样以所得税为主的国家,情况很不一样。比如个人所得税,只有超过起征点的收入,才纳税。再比如企业所得税,只有获得了利润才会被征税。美国是没有增值税的。这就可以理解,为什么今年企业利润,下降非常明显,但税收还在增长。尽管速度没有原来快了。如此,地方政府当然有积极性来追求GDP,因为能收到较多的税。
另外这也和GDP的统计有关。GDP是一个国家或者地方在一年(或其他时期)内所生产的全部最终产品和劳务的市场价值的和。GDP是个生产性的概念,东西只要生产出来了,不管能不能卖出去,都被统计成这个地方的GDP,它不但跟利润无关,跟销售出去与否也没有关系,卖不出去,固然可能税少收点,但是GDP统计的时候是可以加进去的。反正大家竞争的是GDP,不是销售额。如此,就不难理解,为什么产能严重过剩,而GDP还能增加不少。
所以追求GDP是一个非常简单的事。
明年中国经济能不能达到6%,很多人为此非常担心。还有人说不要去追求6%,而是要稳5%就是保5。
我觉得这些担心和提法,都不科学,没有什么意义。因为GDP统计(包括但不限于以上所说的)缺陷, GDP和我们的福利或者经济是否长期稳定良好,并没有直接的对应关系,我们不应该过度追求GDP指标。当我们说一个地方政府追求GDP增长的时候,它就是在造GDP数字,或者拔苗助长。
因为造GDP数字并不难,只要生产就有GDP。怎么生产?投资就可以,只要有投资,就会有GDP。投资又从何而来?对一个想造GDP的地方或者部门,它可以借债、争取上级投项目,只要有资金,就可以开工。比如 “铁公基”,就是铁路、公路、基础设施投资,其中光铁路一项,就有1万亿元左右投资。那么再加上投资有乘数效应,每年光铁道部门一年就可以创造好几万亿的GDP。创造了这么多GDP,我们的生活福利提高了吗?并没有提高希望的那么多,而且经常伴随巨大的浪费,以及机会成本。
所以说追求GDP本身是不正常的现象,一定要实现某个增速,也没有那么必要。什么样才算正常?让市场机制发挥作用,把生产的决策权还给企业家,还给市场,尤其是民营企业家,由企业家去决策,生产什么、生产多少。这样的GDP,甭管实际速度如何,就都是正常的。因为企业如果没有利润,它是不会长期生产的,只有这样,才能避免浪费。相反假定我们一定要定某个指标,6%也好7%也好,就必然会鼓励地方官员去想办法,千方百计去干预经济,借钱搞项目,包括面子工程,干预甚至替代企业家决策。而且不可避免地,一些民营企业因为政府投资的挤出效应而离开市场。
既然搞市场经济,就不应该硬性定指标,特别是经济增长指标。现在不是提出要把高速增长要转变成高质量增长吗?我觉得这个口号是非常正确的,这也是检验我们是不是真正搞市场经济的一个准绳。
长期来看,一个国家不可能持续高速增长,经济规模大了之后,速度必然会降下来,因为当资源都充分利用之后,如果没有技术进步,或者技术进步不那么快,速度肯定会下来。比如韩国、日本,再早的,比如说英国跟美国,都有高速增长期,但最后就都下来了,这是个规律。而当高速下来之后,我们也不必人为的维持,制造高速度,只要我们相信市场,相信企业家,这个时候的速度就是有质量的速度,尽管它可能没有我们希望的那样高。
差不多也可以说,GDP增速,是个自然的结果,而不应该是人为的数字。这还可以避免GDP统计的水分。好比长跑运动员,不吃兴奋剂的速度,才是健康的,可以持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