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指出,我之前所提出用以理解马来西亚政治局势的“两纵两横”框架,应该加多一“纵”,即执政希盟主要成员党人民公正党党主席安华与该党署理主席阿兹敏之间。就继承马国现任首相马哈迪而酝酿出来的政治斗争。
当然马国政治互动的核心,仍然是马哈迪与安华之间一个不愿传位、一个急欲接位而产生的严重政治摩擦。这种摩擦,一方面朝下衍生了上述安、阿之间的权力斗争,另一方面也朝上加剧了马哈迪传统上与马国的传统统治者之间的矛盾。
近月来马哈迪与统治者之间暂时不再相互隔空放话,但与此同时,安华与阿兹敏之间却已演变成公然相互叫骂,两段“纵向”的角力此起彼落。也是马国经济事务部长的阿兹敏不顾党内政治伦理的政治手段,从去年底公正党党选后开始,公开写一封信大力谴责安华在委任党职上搞裙带关系。
在今年中网络上流传出数段主角之一疑似阿兹敏的性爱视频后,公正党内超过一半以上的最高理事,其中包括近半该党国会议员,也签发一封公开信,谴责安华身为党主席,没有大力维护被指在视频里出现的阿兹敏。这封信后面的推手是谁昭然若揭,是阿兹敏派系对安华的初步逼宫。
据闻阿兹敏在去年党选后,身居党内第二把交椅,却联同大多其支持者,完全没有出席过党的最高理事会会议。这种做法主要是要陷安华于两难的窘境,因为一方面如果安华不采取任何纪律行动,他在党内外的政治权威就会逐渐下降,最终颜面全无:连一个副手也管不好,又怎么来管整个党、整个国家呢?
另一方面,如果安华胆敢果断地执行党纪,革除阿兹敏或其派系成员的党职甚至开除党籍,阿兹敏就能够堂而皇之地拉大队离开公正党,也许加入马哈迪所领导的土著团结党,自创一个新党或接手一个现成的小党,那么安华与公正党的政治势力就所剩无几了,更遑论继续声称要继承马哈迪的相位。
当然,阿兹敏胆敢如此放肆,其背后的政治支撑是何方神圣不言而喻。上述性爱视频浮现后,在20年前没有相似视频,马哈迪却信誓旦旦指责安华性取向,而把后者去职并收监,现在却对这些视频轻描淡写成“有待核实”云云,其政治上偏袒哪一方,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在月前横跨朝野的马来人尊严大会上,在野的有已正式结盟的巫统与伊斯兰党的参与,在朝的则有马哈迪与其土团党以及阿兹敏的出现,安华则被排除在外,虽然他宣称该党不欲参与如此种族主义色彩的集会。
马哈迪之所以应允出席尊严大会,一方面当然是要重复他从上届任期至今,苦口婆心提醒马来族群必须努力向上的教诲,另一方面也是要向安华一方及马国各界传达一个更为重要的政治讯息,即如有必要,朝野的以马来人主导的政党,除了公正党里的安华派系,应该团结起来支持他的领导,以及当然他所钦定的继承人;而从尊严大会台上主要领导人的大合照来看,该继承人是阿兹敏,已经呼之欲出。
马国国内外有关马来人尊严大会的评论,多批判大会气焰冲天的种族主义论调,认为无助于马国的国民融合、是开马国族群关系的倒车云云,但可能没有捕抓到此大会最重要的政治信息。
就在马国相位花落谁家越演越烈的当儿,却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马国前任国防部长、巫统前副主席希山慕丁,自国阵去年在大选里首次败下阵来后,已沉寂了几乎一年,但近日希盟方面却指控希山慕丁企图策划一场政变,即发动朝野议员向希盟政府投不信任票,如成功导致希盟下台则取而代之。这项几乎指希山慕丁大逆不道的谴责,至少在两方面是极为奇怪的。
其一,发动对时任政府或首相的不信任票动议,本来就是采取英国西敏寺议会民主制度国家的一项宪制传统,即民选出来的议员中既能以超过他们一半的多数,支持某位议员出任首相组织政府,则理所当然能够以超过一半的多数促使首相下台,没有什么违反民主原则之说法,当然更没有大逆不道之处了。
其二,希山慕丁自我政治冷藏了那么久,而之前即便在巫统党内也没有太大的基层或精英的支持,更遑论得以组织跨党派的政治阵营了,又如何有能力发动如此重大的动议呢?在前两届巫统党选里,前任首相兼巫统主席纳吉为了在副主席选举里扶其表弟希山慕丁一把,而牺牲马哈迪的儿子慕克力,据闻这是马哈迪与纳吉交恶的其中一条导火线。
所以针对希山慕丁的这项指责,有可能是因为近日盛传他才是马哈迪真正属意的继承人,而在希盟内部各方(包括土团党党内以及阿兹敏派系)皆对希山慕丁是真命天子,将对他们的既得利益造成重大威胁,所以必须先下手为强,先给他套上一顶大逆不道的帽子,以防他逐渐得势。马哈迪针对这项指控不置可否,只有希盟成员党各秘书长联合发文告谴责希山慕丁,则已可初见端倪。
当然,本周末的丹绒比艾国会议席补选,再度把希盟与国阵之间的正式对垒摆上台面。然而,无论哪一方胜出,马国政治版图的重组洗牌,包括朝野之间的各项可能组合,在安华继位不明的大环境下,高潮还会继续迭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