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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本家的回头是岸?

作者:陈迎竹 阅读量:14388812 发布时间:2019-09-29 09:18:29

讽刺点说,受偏颇思潮影响而坐领超高待遇的美国商界巨子,集体做出这番反省,很可能是受了特朗普的刺激。

拥有181个超级企业总裁成员的美国商业圆桌会议,月前发表一份新的《企业宗旨声明》(Statement on the Purpose of a Corporation),在美国企业界被视为具有划时代意义,舆论热议持续至今。

圆桌组织在声明中,更新其企业领袖的承诺为:“为了所有利益相关者——客户(为客户创造价值)、(投资)雇员、(公平对待)供应商、(支持企业所在)社区及(创造长期价值给)股东”。声明解释,从1997年以来,每一次声明都秉持股东利益最大化原则,也就是企业基本上就为了服务股东;而这项新宣布,提出的是企业责任的现代标准。

声明的焦点迅速反映在《财富》杂志9月号封面主题:《利润与宗旨:大企业能否兼得?》圆桌组织在网站上解释这一大转变时指出,1997年由于企业狙击、企业并购等外部压力越来越大,圆桌因而必须发出明确信号,强调企业目标是创造经济利益回报股东。然而近年来,越来越多成员表示,当年这一声明并不能充分反映一家好公司的内涵。这一转变也不是成员对资本主义信念发生变化,而是要呼吁企业采取行动,将资本主义的好处扩大至更多利益相关者,只有公平与分享利益,企业才能成功、永续经营并回馈股东。

圆桌组织同时提出实践上述承诺的几个做法,呼吁企业界跟进:加薪,包括呼吁政府提高联邦最低工资;投资员工技术培训;增加员工高等教育投资;鼓励企业放弃季度每股盈利汇报,着重长期价值。

美国舆论对此普遍发出好评,一个主要理由是企业管理者过去把责任定位在创造财富回报股东,对很多重大课题,例如气候变化、枪支泛滥、社会不平等都视为政党和政治人物的事,袖手旁观;但事实上很多课题与企业的行为密切相关,甚至肇因于企业行为。

《纽约时报》专栏作者、《大到不能倒》作者索尔金指出,1930年代开始的美国,多数企业都顾及所有利益相关者,不仅有工会劳工、企业退休计划和各种福利,也投资在社区和确保未来增长的各种研发。那是被称为“管理主义”的时代。但到了1970年代,管理主义的本质被改头换面成管理层只顾谋取自身利益,特别是在金融投资领域;正好当时芝加哥大学经济学家弗里德曼(Milton Friedman)否定企业的社会责任、鼓吹利益至上的企业宗旨,一时被奉为商业和管理界圭臬。“股东民主”也在这时崛起,一些企业股东被视为“狙击手”,在股东大会上特别要求企业管理者削减一切“不必要的”开支,否则就在股东大会制造难题。于是,企业裁员、研发经费和退休计划都被大幅压缩,利润则迅速飙升。

半世纪以来,股东利益至上原则已形成一股风潮,扩散到几乎所有资本主义经济体的大企业,在金融业尤其显著,直接导致2008年影响全球的次贷风暴。这几十年间,全球舆论对资本主义的批判不绝于耳,但都敌不过各国政府从经济成果中转化而得的政治与社会利益。事实上,在大多数国家,民众从资本运行中获利的机会比失去的多,整个东亚都在经济发展中改头换面就是例证;也因此,呼吁深度改革资本主义的声音反倒成了少数的杂音。

东亚的资本主义情况或许还没有美国那么极端,因而感觉不到美国两代人所经历的焦虑与失望。特朗普对美国经济的看法,虽然被很多经济学家否定,但却歪打正着(还是他故意)说中美国中下阶层的内心,赢了选举。

从数据上可以看到美国人的焦虑。一项调查显示,美国平均总裁收入与平均工人收入的比率,从1980年的42比1激增到2017年的347比1。

企业高层自肥现象在美国日趋严重,高管经由政商关系的游说,从财务技术和税务漏洞中避开反竞争等等监管获取巨额利润,企业内部因而贬低研发等吃力不讨好的工作,又从越来越硕大的规模中,轻易排挤年轻有创意的企业。因为大,因为赢者全拿,更方便这些企业在不同经济体中利用寻租空间获利(monopoly rent/rent-seeking),甚至利用政商关系创造寻租空间,赚方便财。缺乏真正竞争,也不必脚踏实地追求生产力的提升,这才是经济无法提振的根本原因。

2017年麦肯锡公司研究指出,如果全美上市公司都能秉持长期经营理念,抛弃季度财报之类的短视心态,美国经济在2001年到2015年之间会增加超过500万个工作机会,生产总值会多出1万亿美元。

《金融时报》专栏作家马丁沃夫指出,圆桌组织还必须进一步反躬自省的是如何设定自己的待遇,以及利用政策漏洞给自己避税这些事情。

讽刺点说,受偏颇思潮影响而坐领超高待遇的美国商界巨子,集体做出这番反省,很可能是受了特朗普的刺激,包括他激发的底层社会反扑和中美贸易战,让这群资本主义精英愿意正眼看待他们奉行已久的“损不足以奉有余”(《道德经》)的“人之道”(相对于“天之道”),实际上损害了社会的公平,挫伤社会凝聚力,乃至造成国家经济体质的滞后与虚化。

同样讽刺的是,在半世纪前,世界经济论坛的前身、欧洲管理论坛的创办人施瓦布已经指出,专业管理的宗旨是服务于不同的利益相关者,并在彼此的利益间取得和谐的结果。他说的不同利益相关者,正是圆桌组织所提的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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