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最受尊敬和最具影响力的两个民主国家——英国和美国，是怎么让特朗普和约翰逊当上掌舵人的？特朗普称约翰逊为“英国特朗普”是完全有道理的。这不仅仅是性格或风格相似的问题，也反映了政治体制的明显缺陷，而使这样的人能够赢得权力。
特朗普和约翰逊都有爱尔兰物理兼心理学家休斯（Ian Hughes）所谓的“混乱思维”。特朗普经常撒谎、传播种族主义，而且曾有过大规模税务欺诈行为。美国特别检察官穆勒对特朗普2016年总统竞选活动调查了22个月，在调查报告中描述了特朗普屡次妨碍司法公正的案例。特朗普被20多名女性指控性侵犯，并曾在录音中大肆吹嘘这一行为，还指示他的律师非法支付封口费，构成了违反竞选财务法的行为。
约翰逊的个人行为也同样毫无节制。他也被普遍认为长期说谎，个人生活一团糟，包括两次婚姻失败，以及在成为首相前夕明显发生过家庭争吵。他曾屡次因撒谎和其他不光彩行为而被解雇。他于2016年领导英国脱欧运动时的主张已被证明是错误的。担任英国外交部长时，他曾两次泄露秘密情报，一次是法国有关利比亚的情报，另一次是英国有关伊朗的情报。与特朗普一样，他在所有年龄层选民当中的不支持率都很高，他的支持率随选民年龄增加而提高。
特朗普的执政记录带来了另一个政治难题。他的政策普遍不受欢迎，很少反映大多数公众意见。他最重要的立法胜利——2017年减税法案，当时并不受欢迎，现在依然如此。他在气候变化、移民、沿美墨边境修筑隔离墙、削减社会开支、终止奥巴马医改的关键条款、退出伊朗核协议等问题上的立场也是如此。特朗普的支持率一直低于50%，目前仅约43%，却有53%的不支持率。
特朗普利用紧急状态令和行政命令来推行不受欢迎的议程。虽然法院已经推翻许多政令，但司法程序缓慢、曲折和不可预测。实际上，由于宪法约束的不确定性，因此美国越来越接近一人统治。
约翰逊的情况也可能相似。与欧盟的脱欧谈判暴露出脱欧派在2016年全民公投前的谎言和夸大其词后，舆论转而反对英国脱欧（这是约翰逊的标志性议题）。尽管公众和国会多数议员强烈反对无协议脱欧，但约翰逊已经承诺，如果他未能通过谈判达成替代方案，无协议脱欧将成为他的选择。
对于这两个老牌民主国家如何让思维混乱者掌权，并允许他们推行不受欢迎政策的问题，有一个显而易见的答案。不过，这里还有一个更深层次的原因。
显而易见的答案是，特朗普和约翰逊都赢得近几十年来感觉被社会抛弃的年长选民的支持。特朗普尤其吸引那些因贸易和技术进步而被取代的老年白人男性保守主义者，他们当中有些人认为，美国民权运动、女权运动和性权利运动导致他们失去地位。约翰逊则吸引深受去工业化打击的老年选民，还有那些渴望回到英国是世界强国的光荣岁月的人。
然而，这个解释并不充分。特朗普和约翰逊的崛起，还反映出更深层次的政治失败。反对他们的民主党和工党，未能满足因全球化而失业的工人的需求，导致这些人向右倾。不过，特朗普和约翰逊推行的政策——为美国富人减税、英国无协议脱欧，却恰恰与支持者的利益相悖。
英美的共同政治缺陷在于政治代表的机制，尤其是两国的“得票最多者当选”（first-past-the-post）投票制度。在单议席选区以简单多数选举代表，使得英美不像西欧的比例代表制（proportional representation systems）那样出现多个政党，而是促成了两国两大主要党派的形成。两党制导致赢家通吃的政治局面，既不能代表选民的利益，也无法产生必须通过谈判并制定能让两个或多个政党接受的政策的联合政府。
以美国为例。特朗普主宰共和党，但仅有29%的美国人认为自己支持共和党，27%认为自己支持民主党，38%认为自己是无党派，对两党都不满意，但没有其他选择。通过在共和党内部掌权，特朗普以比竞争对手希拉莉更少的选票，但更多的选举人团票，勉强入主白宫。鉴于2016年仅有56%的合格美国人投票（部分原因是共和党故意让投票变得困难），特朗普仅得到27%合格选民的支持。
特朗普控制着一个代表不到三分之一选民的政党，并主要通过颁布法令来治理国家。以约翰逊为例，只有不到10万名保守党党员选举他成为领袖，从而使他成为首相，尽管他的支持率仅有31%（相比之下，不支持率高达47%）。
政治学家预测，两党制将代表“中间选民”，因为每个政党都会向政治中间路线靠拢，以获得半数以上的选票。但实际上，近几十年来，竞选筹款一直是美国政党的主要考量，所以政党和候选人都被吸引到右翼讨好富有的捐赠者。（参议员桑德斯正尝试通过向小额捐助者筹集大量资金，来摆脱巨额资金捐款者的钳制）。
在英国，两大政党都不代表反对脱欧的多数选民。然而，英国的政治体制仍可能让一个政党的一个派系，为国家作出多数选民都反对的历史性和长远的选择。最可怕的是，赢家通吃的政治使得两个危险人物赢得国家权力，尽管公众普遍反对他们。
没有一种政治制度能将民意完美地转化为政策，而民意往往会被混淆、误导或被危险的激情所左右。政治制度的设计是一项不断变化的挑战。但今天，由于过时的赢家通吃规则，全世界历史最悠久和最受尊敬的两大民主国家表现糟糕，而这是非常危险的。
（作者Jeffrey D. Sachs是哥伦比亚大学可持续发展学和卫生政策与管理学教授，哥伦比亚可持续发展中心和联合国可持续发展方案网络的主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