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时间7月4日,在意大利米兰举行的第三届国际地层学大会上,中国科学院院士,南京大学地球科学与工程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沈树忠获颁“地层学国际金奖”(ICS Medal),成为该奖项自2004年设立以来,经全球提名、委员投票产生的第五位获得者,也是其中唯一的亚洲科学家。
喜讯传回国内,引起极大关注。国内学界表示,沈树忠获此荣誉,是学界对其多年研究生涯与卓越贡献的褒奖,也代表了国际地层学界对中国古生物地层学研究的高度肯定。
沈树忠
生于1961年,浙江人。1978年考入浙江煤炭工业学校(今浙江工商大学前身之一)学习地质学,后在中国矿业大学取得硕士和博士学位。
2015年,沈树忠当选为中国科学院院士,目前还兼任南京大学生物演化与环境科教融合中心主任。
颁奖词 沈树忠作为世界知名的地层学家、古生物学家、腕足动物和牙形动物研究专家,对全球年代地层界线(又称“金钉子”,为地层记录最完备、研究水平最高的标准地层剖面)的建立做出了重要贡献;担任国际地层委员会二叠纪地层分会主席近8年以来,推动了二叠纪生物地层学的发展和地层序列的建立,并在二叠纪末生物大灭绝的研究中取得卓越成果。 ——国际地层委员会主席大卫·哈珀
“希望社会也重视基础学科”
7月8日,刚刚回到南京的沈树忠院士接受了南都记者的采访。他称此次获奖有点意外:“我们中国地层学者对国际地层学的贡献还是很大的,但我认为很多老师比我做得出色多了。”
不少公众因他的获奖,第一次将目光投向了地层学、古生物学等古老而略显生僻的学术领域。沈树忠介绍:“实际上地层学在整个地质学里,并不是一个很大的学科,但是它特别重要。说得通俗一点,地层学就是通过古生物化石,把地球历史的时间序列重新建起来。如果没有这个基础,那么地质科学的很多其他问题,包括矿产的分布等,都无法解决。”沈树忠希望社会各界在关注量子科学、航空航天等高光领域的同时,也能重视这些默默无闻的基础学科,了解它们不可取代的重要意义。
偏科生结缘地质“难自拔”
1961年10月,沈树忠出生在浙江省湖州市的一个农村家庭,1975年被推荐进入湖州中学首设的“农村班”。据《湖州晚报》,他是1977年恢复高考时的应届考生,却因严重偏科,百分制的化学试卷仅得5分、物理考0分而落榜;次年他选择报考中专,避开最薄弱的物理和化学,最终考上了浙江煤炭工业学校(今浙江工商大学前身之一),学习地质学。
今年4月,沈树忠在南京大学参加活动时谈到,自己与地质学结缘出于偶然,但是后来逐渐发现“难以自拔”。这门学科一直被大众认为是“没有高收入的贵族专业”,但在沈树忠看来,研究地质虽然辛苦,却能踏遍祖国的青山绿水、沙漠平原。
1981年,沈树忠从浙江煤炭工业学校毕业,被分配到一家煤炭公司做技术员,常常与煤炭工人一起,在400米以下的井底作业。对这样的生活,他原本不知道如何改变,直到偶然在一张报纸上看到了“中专生考取中国科学院研究生”的新闻,坚定了继续深造的念头。
1983年,沈树忠回到杭州,在中专班主任帮助下,住进了一个简陋的实验室,不分昼夜地复习备考,一举考取了赴澳大利亚的硕士留学生资格,选择“地层古生物学”作为他的研究方向。但由于尚未取得本科文凭,沈树忠无法被派出国,于是被惜才的导师破格留在国内培养。1986年和1989年,他分别在中国矿业大学取得硕士和博士学位,博士毕业后留校任教,从事科研工作至今。
科研成果编入美国大学教材
1990年代,沈树忠曾凭借优秀的学术表现,先后被派往俄罗斯、日本和澳大利亚,工作颇受认可。但当中科院南古所的前辈学者金玉玕向其发出入职邀请时,沈树忠很快便放弃了澳洲的优厚待遇,回到国内。他认为:“在国外,干得再好也是‘打工仔’,只有回到祖国,才能当科研的主人。”
自2000年底归国以来,沈树忠在其长期关注的二叠纪腕足动物化石系统分类学、二叠纪末生物大灭绝等领域取得了系统性和创新性的成果。2006年,他被任命为科技部973项目“首席科学家”、国家重点实验室主任;由他参与的“中国的乐平统及二叠纪末生物大灭绝研究”项目,荣获2010年度国家自然科学奖二等奖。
沈树忠曾在科普活动中介绍,他一直较为关注的二叠纪晚期,是地质历程中的关键时期,包括了显生宙地球史上最大规模的物种灭绝,泛大陆、海平面下降以及剧烈的火山活动等重要现象。
他与团队成员和国际同行共同开展了高精度的定量分析研究,用同位素测年法确认了二叠纪末生物大灭绝的同时性和瞬时性。最终认为,大规模的岩浆活动造成地表环境的巨变,是导致该次生物大灭绝的主因。这些成果在《科学》等刊物发表后,引起了国内外同行的瞩目。发表在《科学》上的成果还入选了“2012年度中国科学十大进展”,被编入美国的大学教材。
2017年,由他参与编写的中国腕足动物“四库全书”——《中国显生宙腕足动物属志》,在南古所几代学者的接力之下最终完成,名列该年度“中国古生物学十大进展”之一。
近年来,沈树忠在国际地层委员会(ICS)二叠纪地层分会主席任上,与美、俄、英、德、日、澳等国开展合作,组织、领导全球的二叠纪研究,被ICS评价为“贡献卓越”;他还曾作为大会共同主席,组织召开了国际腕足动物大会(2015)等重要国际会议。在沈树忠看来,“古生物领域的研究是没有国界的。”
国际地层委员会主席大卫·哈珀为沈树忠颁奖。
/对话/
“这个奖章颁给我,有点意外”
南都:在四年一度的国际地层学大会上获颁唯一的金奖(ICS Medal),你的感受如何?
沈树忠:国际地层学大会是国际地层委员会(ICS)举办的一个学术交流会,原来限于欧洲,但是现在扩展到全球了,不少地层学领域的学者都会去。国际地层委员会也会利用这个会议的时间,宣布四年一度的评奖结果。
(国际同行)把这个奖章颁给我,我有点意外。我觉得我们中国地层学者对国际地层学的贡献还是很大的,但是地层学的领域很广,做得好的也很多,尤其是在我以前工作的中国科学院南京地质古生物研究所,还有贵州大学、中国地质科学院等单位中,我认为很多老师比我做得出色多了。
“‘金钉子’并不是用金子做的”
南都:颁奖词中除了强调你在地层序列的建立和全球对比等方面做出的贡献,还提到你对两个“金钉子”落户中国起了重要作用。“金钉子”这个术语的确切含义是什么?
沈树忠:首先我要说明一下,这两个“金钉子”并不是我牵头做的,而是我们南京地质古生物研究所已故的金玉玕院士领导国际工作组完成的。应该说我是主要的参与者之一。
“金钉子”并不是用金子做的钉子,而是一个古生物化石出现的时间点。在地质学研究中,对于那些出露在地表的石头,我们都需要给出一个时间标签,知道它们形成的先后顺序。这个事情主要是靠里面的化石来解决。好比说历史学家划分唐宋元明清这些朝代,是以皇帝的登基和退位作为起点和终点;地层学家划分不同的地层年代,就是以特定化石的出现(也就是当时特定生物的出现)为起点,以下一个特定化石的出现为终点,一级一级这么来划分地质年代,这就是“金钉子”的概念和作用。我们叫国际年代地层界线标准,但实际上是国际上用来划分地球历史的一个时间标准。
三轮投票才能拿到“金钉子”
南都:据了解,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地层古生物学家已经获得了11枚“金钉子”,目前居全球首位。怎么才算获得一枚“金钉子”呢?
沈树忠:要做国际地层界线标准剖面,首先野外的地层要出露得很好;第二,里面的化石也要很丰富;第三,研究的程度也比较高。
它是有竞争的,你要把所有的研究结果或材料以发表文章等形式向一个由世界各国的专家组成的国际工作组展示,经过三轮投票,才可能获得批准。如果说你研究得不够,那人家就不会把这个国际标准放在你这儿。说获得“金钉子”的数量代表了一个国家地层学的研究水平,也就是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