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降低通货膨胀法》下的多项绿色能源补贴和税收抵免措施今年正式生效,使欧洲联盟忧心忡忡,担心自身利益受到侵蚀。欧盟除了向美国寻求豁免之外,也尝试出台新措施加以抗衡,但这对一个由27国组成的联盟来说不是容易的事。跨大西洋合作对稳定全球局势非常重要,尤其是当下俄乌战争仍在持续。为避免爆发贸易战,欧美与其互相攻击对方的政策,不如共同探讨合作方式,一起为应对全球气候变暖做出贡献。
美国《降低通货膨胀法》被称为美国史上最大规模的气候法案,将在10年内注入近3750亿美元来应对气候变化,据估计,新法下的各种战略如果付诸实现,将使美国碳排放量在2030年以前较2005年减少约40%,并在2050年使美国经济实现净零排放。
欧盟对美国气候法可谓既喜又忧。一方面,这是美国政府首次认真尝试应对气候变化。尽管专家认为美国将须通过更多立法来实现2030年前减少四成碳排放量的目标,但有别于美国前任政府的气候变化否定论或退出气候协定,新法令是美国气候行动的重要第一步,也无疑是对地球有利的一步。
但另一方面,新法提供的巨额洁净能源补贴使欧盟领袖难以安眠。价值超过3000亿美元的补贴和税收抵免,适用于诸如电动汽车、可再生电力、可持续航空燃料和氢的生产。但要获得补贴就须符合“美国制造”条款,包括大部分生产和组装工作须在美国完成,这对非美国公司不利。
以电动车为例,符合条件的美国消费者购买电动车,最高可获得7500美元补贴。但新法规定,电动车所使用的电池,40%的原材料必须是在美国或与美国签订自由贸易协定的国家和地区提取和处理的。这意味着,与美国有自贸协定的加拿大和墨西哥,不受新法令的内容限制,但包括欧盟在内的其他外国汽车生产商却不然。
欧盟因此担心,欧盟绿色科技企业为了享有美国的高额补贴和税收抵免,以及避开欧盟的高能源成本和低补贴,将把生产活动迁移到北美。这将打击欧盟经济。
欧盟:“美国制造”条款或违规
欧盟已向美国表达不满,包括提醒美国,气候法中的“美国制造”条款可能违反世界贸易组织规则。欧盟不排除向世贸组织投诉美国的做法,这引发了欧美爆发贸易战的担忧。
法国总统马克龙去年12月访问华盛顿时也警告拜登政府,《降低通胀法》可能会分裂西方并使跨大西洋投资枯竭。拜登回应说他不会为这项法令致歉,因为它对美国工人有利,而且有助于应对气候变化。但拜登承认该法令存在一些问题,他暗示将做出调整,以便“让欧洲国家更容易参与”。
所谓的调整并不是修订《降低通胀法》,毕竟该法已经在美国国会通过。欧盟官员说,他们最大的希望是能够像墨西哥和加拿大那样获得豁免,但美国法律明确规定了何谓自贸协定,如果美国财政部在实施气候法时寻求将欧盟视为自贸伙伴,可能会招致司法挑战。
不过,去年12月下旬,美国财政部采取措施,使包括欧洲企业生产的一些进口汽车有资格获得电动汽车税收抵免。这部分缓解了欧盟的担忧,但不是全部。
欧盟清楚知道,它须引入某种形式的补贴才能保持竞争力,但它不确定要如何在不修改自由市场原则和竞争规则的情况下做到这一点,尤其是欧盟的国家援助规则禁止成员国向企业提供慷慨的税收减免。
何谓《降低通胀法》?
《2022年降低通货膨胀法》(Inflation Reduction Act of 2022)于2022年8月16日由拜登总统签署成为法令。
它是民主党提出的《重建更美好未来法案》(Build Back Better Bill)的精简版,旨在对美国社会安全网进行历史性投资。
《降低通胀法》在应对气候变化方面做出美国历史上最大的投资,同时要降低处方药价格并对企业增税。
法令主要内容包括:
对年收入10亿美元以上的公司,征收最低15%的公司税。
强化国税局税收执法。
处方药价改革。允许联邦医疗保险(Medicare)与制药公司协商处方药价格,为年长者降低处方药支出。
延长平价医疗法(Affordable Care Act)补贴,为期三年。
应对能源安全和气候变化问题。包括多项绿色能源投资,如为购买电动车、选用干净能源的消费者提供补贴;企业对风能和太阳能领域的可再生能源投资可获税收抵免。
《降低通胀法》顾名思义是要抑制通胀,但研究显示此法对降低通胀的作用不大。可是它仍是重要的立法,达成了一些几十年来一直止步于国会辩论的倡议。气候组织则形容这是美国气候政策的一大突破。
欧盟探索方案反制美
根据法国智库蒙田研究所(Institut Montaigne)欧洲项目主任赖特(Georgina Wright),目前最受欢迎的选项是创建新的欧洲主权基金,以支持“在欧洲制造”的欧盟创新和工业项目。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去年9月首次提出这个建议,但基金的资金规模和来源仍存在争议。
负责落实该计划的欧盟内部市场专员布雷顿(Thierry Breton)提出了3500亿欧元的数额,即相当于欧盟总产值的2%。包括德国在内的一些成员国倾向于重新利用未动用的欧盟资金来实现这一目标。欧盟可选择从欧洲稳定机制或欧盟结构基金中转移部分资金。这将相对简单,因为有关资金已经编入预算。
但对于包括法国在内的一些成员国来说,重新调整现有的欧盟资金并不足以应对当前的艰巨挑战。相反,他们希望看到额外的资金摆在桌面上,最好是以补贴的形式。有意思的是,美国贸易代表戴琪也认为欧盟应该考虑这么做。欧盟提出了两个选项,两者都存在风险,并且须要放宽欧盟的竞争规则。
选项一:推出支持创新补贴
第一个选项是引入新的补贴计划,以支持欧盟工业和创新,同时确保欧盟仍是具吸引力的投资目的地。融资方式是以欧盟预算作为担保在金融市场上借款,欧盟委员会过后才考虑以其他方式筹集资源以偿还债务。但一些成员国,尤其是像奥地利、荷兰和瑞典这样的“节俭”国家,却不愿意承担更多的共同债务。
其他欧盟国家则担心补贴计划将如何运作。例如,由谁来发放补贴和发给谁。如果直接发给欧盟企业,有人担心补贴会流向那些在布鲁塞尔拥有强大游说团体的公司,而不是最具创新性的公司。一些官员还担心补贴会直接进入股东的口袋,而不是企业。其他人忧心,补贴会不成比例地惠及那些绿色科技产业高度集中的国家。
选项二:暂停欧盟国家援助规则
第二个补贴选项是暂时中止欧盟国家援助规则以支持关键行业。为保护单一市场免受不公平竞争影响,欧盟条约限制了欧盟政府给予工业支持的数额和种类。但欧盟过去曾破例。这一选项将使欧盟成员国能够自由选择如何分配援助以及支持谁。这也意味着任何债务都将是国家债务,而不是所有成员国共同承担。
但这也存在风险。较富裕国家会比财政较弱的国家更容易支持它们的产业。同时,那些绿色技术产业较集中的国家可能比其他国家需要更多帮助。
提供补贴的另一个问题是它可能很快演变成一场补贴竞赛,无论是在美国和欧盟之间,还是在欧盟内部。更何况,这么做还无助于推动欧洲经济发展和全球采纳洁净能源政策。
比利时首相德克罗认为,不应该放松欧盟的国家援助规则以应对美国气候法。“答案永远不会是我们放松国家援助规则,因为那样就会变成谁财力最雄厚的竞赛,而明显的,德国财力比比利时雄厚。”
法提出“购买欧洲法案”构想
欧洲政策研究中心气候政策项目负责人艾尔克布特(Milan Elkerbout)也撰文指出,欧盟犯不着与美国展开补贴竞赛,尤其是对方财力雄厚,而且美元是全球的储备货币。
此外,问题不仅在于提供欧盟援助,还在于援助到达欧盟企业的速度有多快。一些欧盟成员国呼吁欧盟委员会加快发放拨款的速度,因为欧洲的审批速度明显慢于美国。
另外,法国提出通过一项“购买欧洲法案”的构想,该法案将在公共采购的招标中给予欧洲优先权,同时为外国投资、服务和产品敞开大门。目前还不清楚这项提议将如何运作,但许多欧盟官员,以及支持自由贸易的国家的外交官,私下都在排除这种可能性。
就在欧洲考虑各种选项的时候,美国智库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CSIS)发表评论文章提醒欧洲,美国提出气候法的本意,绝对不是要跟欧洲竞争或损害欧洲制造商的利益。
美国的真正目标是加速向低碳经济转型,减少温室气体排放和减少对中国的依赖。
中国是全球电池生产领域的领导者,而且生产电动汽车电池所需的关键原材料,超过70%由中国生产。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说,美国这些目标也得到欧盟的支持。
该中心指出,欧洲对美国气候法的抱怨虽然并非毫无根据,但可能忽视了首要重点:应对气候变化带来的威胁。与其威胁要打一场跨大西洋贸易战,美国和欧盟应调整立场,以《降低通胀法》为催化剂,提升跨大西洋关系,如磋商新的经济协议,重点关注气候变化、确保供应链可靠,并巩固共同标准和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