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经济增长中的劳动投入、资本投入及全要素生产率因素,如果未来几年,中国在技术这一要素上不能做出革命性进步,单靠劳动力这一因素的显著变化,就会决定未来经济不容乐观。
中国官方及宣传系统近期一直强调,中国经济稳中向好、长期向好的基本面没有变,中国经济潜力足、韧性大、活力强、回旋空间大。对于这一论断,个人看法是,后半截无疑是对的,中国经济确实潜力足、韧性大、回旋空间大。但对于前半截却有不同看法,那就是中国经济长期向好的基本面已然改变。
正如官方及宣传系统一再强调的,目前中国的国际和国内形势发生了深刻复杂的变化。首先是国际形势已经彻底改变。诚如亨廷顿在《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一书第九章第三节里所写的:“亚洲,特别是东亚的经济变化,是20世纪后半叶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态发展之一……经济增长改变了国家和地区间的均势,造成国家内部和国家间的政治不稳定。经济交往可以使人们相互接触,但不能使他们达成协议。在历史上,它往往使各国人民更深地认识到他们之间的不同,令他们彼此害怕。国家之间的贸易不仅带来了好处,也造成了冲突。”中美间的冲突,无疑是亨廷顿冲突的一个典型案例。在这种大背景下,中国经济自然被美国视为主要威胁,贸易摩擦也就变得不可避免。
其次是国内形势也发生了深刻而复杂的变化,最大的变化无疑是人口变化。诚如日本学者森岛通夫所指出:“人是社会的基础,经济只是在这个基础上建筑起来的上层建筑。当我们预测未来时,首先设想的预测时间段,作为基础的人会是什么样?他们在数量和质量上会发生哪些变化?以预测时点的人为基础,思考在这样的基础上可以建筑什么样的上层建筑,其中包括经济问题。”当一国或一个地区处于人口红利周期时,只要政策得当,几乎都存在一个经济快速发展的大周期。这点得到国际经验的有力支持。经济学家胡鞍钢给出的数据是,日本的人口红利阶段为1955年至1995年,这40年恰好是日本快速发展的40年。
在这一点上中国亦然。中共建政后,中国人口出现过三个生育高峰,分别为:1949年至1957年、1962年至1971年、1980年至1990年。随着第一波和第二波生育高峰期出生的婴儿,于1980年前后逐步进入劳动力市场,人口红利窗口也随之打开。胡鞍钢提供的数据也显示,那时劳动年龄人口占总人口的59.8%,当时中国的劳动年龄劳动力有5.86亿,是同期美国的3.86倍。这一周期直到2010年才达到人口红利顶峰,同时中国的劳动年龄人口占总人口的比率为74.5%。
劳动力数量的充足和劳动力成本的低廉,为中国吸引国外产业转移提供了有力支撑,加上良好的外部环境及稳定的国内社会与政治局面的配合,中国的“比较优势”凸现出来。在这种背景下,中国和众多第三世界国家一起投入到全球化浪潮中,“中国模式”也因为以上因素似乎更为耀眼。由于缺乏发达的国内消费市场,中国依赖国外市场,尤其是欧美市场解决产能过剩的问题。出口导向型的经济将大量的“中国制造”发遍世界每个角落,中国成为世界工厂,经济由此得到长足发展。
此外,按照生命周期储蓄理论,受益于中国历史上最大人口世代的消费和投资(包括投机)需求,房地产支柱产业政策的定位,低利率和前所未有的自由借贷等因素的配合,结果便是最近20多年的房地产繁荣周期。
遗憾的是,目前中国的形势与国际形势一样,发生了深刻而复杂的变化,这种良性趋势也不再。自今年1月1日起,随着第二个生育高峰期的婴儿迈入老年,中国老龄人口比迅速恶化。国务院印发的《国家人口发展规划(2016年至2030年)》提供的数据显示:2021年至2030年中国老龄人口增长速度将明显加快,到2030年占比将达到25%左右。报告还提到:与此同时,0岁至14岁少儿人口占比下降,到2030年降至17%左右。这也意味着,整个社会须抚养人口值将大于25%+17%。原因也简单,随着知识社会的到来,目前真正可投入劳动力市场的平均年龄,应推迟到18岁至19岁,甚至以上。
这就意味着每百人中55个劳动力须抚养45个非劳动力(老人和孩子),或1.2个劳动力人口抚养1个非劳动力人口。这就是不远的2025年至2030年中国所面临的现实。
基于经济增长中的劳动投入、资本投入及全要素生产率因素,如果未来几年,中国在技术这一要素上不能做出革命性进步,单靠劳动力这一因素的显著变化,就会决定未来经济不容乐观。
简言之,中国经济长期向好的基本面已然改变。这也决定了过去20多年适用的那套,如出口导向型经济、房地产支柱产业化等政策,已经彻底不适用于新形势。
当然,须要特别说明的是,这不是说中国经济长期增长的趋势已然终结,毕竟人口并不是经济增长的唯一要素。只是说,既然过去经济增长的基本面已经改变,就必须打破对过往的路径依赖,走出一条符合新形势的新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