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病疫情显示,没有国家能单凭一己之力来应对这场全球危机。尽管国家仍是国际关系中的主角,但鉴于21世纪日益复杂的局势,国家不得不拥抱多方利益相关者,与其他国家以及非国家行为体(如跨国公司和公民社会)并肩作战。
在此情势下,公共外交对于建立公众与国家之间的信任与合作愈发重要。一直以来,马来西亚都想通过正式外交来晋身中等强国,唯其如此,它在公共外交方面所作的努力仍有待加强。
何谓“公共外交”?这是一种国家与外国公众进行沟通的做法,以告知或影响他们的态度——是支持或抗拒该国的外交政策。该领域专家卡尔(Nicholas Cull)将公共外交的组成部分描述为倾听、倡导、文化外交、交流和国际传播。
更贴切地说,新加坡国际基金会执行董事陈丽娟提出了一个实用的公共外交框架,涵盖五个参与度越来越高的面向:意识、鉴赏、亲和力、倡导和行动。须知公共外交可不是宣传,并且其终极目标与“软实力”概念息息相关。
根据约瑟夫·奈的观点,软实力是“通过吸引而非胁迫或付费来影响他人,以获得自己所要的结果”的能力。他认为软实力并不能取代硬实力(即军事和经济)。反之,国家应该将软硬实力或“巧实力”相结合。公共外交应被理解为在国家软实力背景下的一种工具。正如软实力辅助硬实力般,公共外交也能对传统或正式外交发挥助益的作用。
公共外交有哪些范例?英国是个成功的案例。英国文化协会2019年的预算超过17亿美元,已惠及上百个国家的7亿9100万人。仅从2018年4月到2020年9月,英国外交部、联邦和发展办公室就在志奋领(Chevening)奖学金上,投入了近1亿5700万美元,直接影响来自160多个国家超过5万名获奖者,包括马来西亚和新加坡。由英国政府大力支持的英国广播公司(BBC),可说是其最强大的公共外交工具,2020年以42种语言向全球4亿6820万观众进行广播。
其他国家对公共外交的重视程度及付出的努力亦不遑多让,包括美国(如富布赖特计划、国际访问者领导计划)和中国(孔子学院、中国中央电视台)等。
然而,公共外交绝非大国或强国的专属领域。例如,瑞士的银行系统在二战期间参与纳粹黄金的处理,导致该国声誉蒙上污点。瑞士政府遂通过其“瑞士形象委员会”部门,在2000年至2007年间积极与各意见领袖协力合作,最终得以成功重塑该国形象。如何理解成功的公共外交努力?卡尔为此提供了一个实用的条件鉴定法:“在一切情况下,健全的政策都是最好的公共外交。”
因应东南亚公共外交的背景,公共外交在新加坡和本区域(包括马来西亚)的政策话语中并不突出。尽管马来西亚迈向中等强国颇见成效,但对公共外交的缺乏重视,却使其在全球推广自身价值观、文化和利益的路上受阻。反之,马来西亚的成功,主要归功于其对各国之间第一轨外交或正式外交的投资。
然而,马来西亚的公共外交也不乏先声夺人的举措。居首的是1978年发起的马来西亚技术合作计划(MTCP),它通过技术合作计划与其他国家(尤其是非洲国家)分享马来西亚的发展经验,在促进南南合作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此外,2006年推出的马来西亚厨房计划(MKP),旨在向海外的马来西亚企业家和餐馆老板提供融资便利,以向全球推广马来西亚美食并打响品牌。
然而,该计划几乎已趋向式微。有趣的是,美食外交其实是马来西亚公共外交中反复登场的主题。例如马来西亚第六任首相纳吉,就于2014年在新加坡大张旗鼓地推介马来西亚农贸市集(Agrobazaar Malaysia),但最终还是关闭收场。从与马来西亚外交部官员的对话可知,不少项目因诸多因素而无以为继:财政拮据、随着换政府而改变优先事项,以及缺乏公共外交的战略性国家框架。
虽然制定有影响力又有意义的公共外交战略举措,仍受到各种限制,但马来西亚可以尽力先达成那些较易实现的目标,即开拓三个增长领域来加强其公共外交:
一、青年外交
马来西亚和亚细安国家近半人口在35岁以下。除了一些正式渠道(尤其是亚细安青年事务部长级会议,AMMY),各国极少招徕青年投入其中。由于认知到了这一鸿沟,美国已成功发起东南亚青年领袖倡议(YSEALI),它直接吸引到该地区超过15万名青年领袖参与。马来西亚也应与亚细安秘书处合作,复制新加坡国际基金会的亚细安青年团契(ASEAN Youth Fellowship)等举措。
事实上,以青年为基础的民间社会组织(CSO)和以亚细安为重点的社会企业,已如雨后春笋般涌现。马来西亚应善用其以年轻人为主的人口,积极赞助交流计划、领导奖学金和模范亚细安等举措,将该国青年与其他亚细安成员国的青年紧密联系起来。马来西亚青年议会更是提出建立一个“亚细安青年大会”,从各成员国选出的青年代表将审议各种区域问题,涵盖亚细安的三大支柱。
二、科技外交(TechPlomacy)
认知到传统外交(仅限于国家)的“外交赤字”,和新兴科技对国际关系的破坏性影响,科技大使的任务是通过多方利益相关者的伙伴关系,来促进大型科技公司参与全球议程,包括影响科技发展方向以及关键科技问题。
马来西亚无须任命本身的科技大使,但却可以利用其全球侨民(尤其是在美国的侨民),任命一位美国科技公司的著名马来西亚商业领袖,作为马来西亚驻硅谷的“名誉科技领事”。
马来西亚亦应在亚细安层面提出科技问题,从而发挥更积极的作用。例如,针对“亚细安人工智能战略”的启动,马来西亚应跟科技专家、公民社会组织和企业家展开对话,不仅在成员国之间发展人工智能科技,还可定义与人工智能使用相关的道德和治理框架。
三、智库外交
尽管智囊团在促进第二轨(非正式)外交方面扮演了突出角色,但其在马来西亚公共外交中的作用仍有待加强。一年一度的香格里拉对话和亚太圆桌会议(APR)等区域论坛,已提供渠道给非国家行为体,促进与各国进行的对话,深化双边和多边关系。更进一步来说,马来西亚可以赞助并支持吉隆坡的智库网络或联盟,以弥合东西方之间的鸿沟,尤其是在当前美中战略竞争的背景下。
凭借其多元化的人口结构,马来西亚可以成为智库高层峰会的理想举办地,以在东西两个半球的大国间建立信任和信心。在辅助马来西亚的传统外交方面,智库外交可以促进与3A的主要伙伴——亚细安、亚太经合组织和阿拉伯(中东)国家更密切的关系。为了搭建桥梁,马来西亚应充分探索并善用智库外交。
作为一个发展中国家,马来西亚凭借其在推动传统和正式外交方面的实力,俨然已成为一个中等强国和发展中国家的领导者。然而,随着颠覆性技术的冒起、地缘政治紧张局势和冠病疫情等黑天鹅事件的出现,世界形势正趋向日新月异,瞬息万变。
各国急需与其他国家甚至是非国家行为体合作。为了达成此目标,公共外交是各国与外国公众交流其战略重点和价值观的重要工具。尽管马来西亚已做了MTCP、全球中庸运动(GMM)和MKP等多种尝试,但仍然极为不足。
即使受到财政、政治和行政方面的限制,马来西亚应该探索公共外交中的三个较易达成的目标。它可通过青年外交来善用其年轻人口,让他们参与各自的青年社区并与亚细安其他国家建立互信与合作。科技外交使马来西亚得以让其全球侨民投入其中,向大型科技公司传达其利益,同时与亚细安的企业家和科技专家合作,以塑造新兴科技的区域框架。
此外,马来西亚也可以通过智库外交来重新连接东西方,重建双边信任。马来西亚已做好充分准备并处于有利地位,可善用这种种公共外交形式勇往直前,展望成为更具影响力的区域性中等强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