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2月7日,当苦苦挣扎的街头商贩穆罕默德·布阿齐齐(Mohamed Bouazizi)在突尼斯西迪布济德(Sidi Bouzid)点火自焚时,不可能想象到自己的绝望抗议会产生那么大的影响。他引发了整个阿拉伯世界的民间骚乱浪潮,开启了该地区自去殖民化以来最深刻的变革。
首先,突尼斯爆发了茉莉花革命,导致长期统治该国的总统本·阿里(Zine El Abidine Ben Ali)下台。抗议活动迅速席卷其他阿拉伯国家,更多独裁统治者,包括埃及的穆巴拉克、利比亚的卡扎菲和也门的萨利赫被推翻。
叙利亚总统阿萨德虽勉强保住了政权,但代价是国家陷入残酷的内战,造成50多万人丧命,数百万人被迫逃离该国,还有数百万人在国内流离失所。这场冲突使叙利亚重投俄罗斯怀抱,并使其领土变成伊朗和以色列的战场。
那些在所谓的“阿拉伯之春”中成功推翻独裁者的人,大多没有看到自己的民主希望开花结果。也门的“咖啡革命”迅速演变成中央政府与伊朗支持的胡塞叛军之间的内战。尽管萨利赫最终辞职,但也门人民并没有得到解脱。相反,沙特阿拉伯带头对胡塞武装展开残酷的干预,将也门变成与伊朗进行野蛮代理人战争的战场。其结果是世界上最严重的人道主义灾难。
至于利比亚,它原本就是一块人为创造出来的殖民地,西方人道主义干预所带来的政权更迭使它更加混乱。自2011年来,埃及、俄罗斯、土耳其和阿拉伯联合酋长国等外部行为体所支持的各股武装力量,以及叛变将领和地方军阀之间的战斗,使利比亚四分五裂。
在长达数年的时间里,骨牌不断倒下。2019年2月,在布特弗利卡(Abdelaziz Bouteflika)宣布竞逐阿尔及利亚第五个总统任期的六天后,该国爆发了希拉克运动(Hirak Movement)。抗议活动迫使布特弗利卡辞职,并导致2019年12月的总统大选遭到大规模抵制。那次大选的获胜者特本(Abdelmadjid Tebboune),只是看似永无止境的军事统治的又一张平民面孔。
阿拉伯之春暴露了许多受影响国家的内在脆弱性。尽管一些领导人保住了权力,一些压迫性的军事机构依然强大,但从受操纵选举所取得的合法性薄弱,使得这些政权非常脆弱,在部落主义和伊斯兰主义情绪面前更是如此。摩洛哥、约旦、沙特阿拉伯等阿拉伯君主制国家,执政合法性主要源于宗教,它们的情况要比那些伪总统制共和国好得多,这并非巧合。
阿拉伯之春暴露了国家的弱点,为逊尼派恐怖组织“伊斯兰国”在叙利亚、伊拉克和西奈半岛等中央政府所无法控制的部分地区崛起铺平了道路。尽管当地军力和国际部队最终摧毁了伊斯兰国的“哈里发国”,但该组织在埃及、叙利亚和利比亚仍有分支机构。只要国家软弱的问题得不到解决,逊尼派军阀就会不断出现。
民众似乎把选举希望寄托在政治伊斯兰上,过去10年来,它已成为世俗专制的主要替代选择。凡是举行自由选举的地方,伊斯兰主义政党都会赢得权力。例如,突尼斯温和的复兴运动党(Ennahda party)是该国得以成为阿拉伯之春唯一真正成功案例的不可或缺因素,自2011年以来的三次选举均实现了权力的和平移交。
在埃及,穆斯林兄弟会的穆尔西(Mohamed Morsi)于2012年当选总统,但掌权仅仅一年后,陆军元帅塞西(Abdel Fattah el-Sisi)就率领军方将其赶下台,并扶植了一个甚至比穆巴拉克更加专制的政府。
如果没有美国,中东近期的变革故事就不会完整。在最近出版的回忆录中,美国前总统奥巴马坦言,如果他是一名年轻的埃及人,他会参与2011年在开罗解放广场举行的示威活动。但是,作为美国总统,他牺牲了美国最亲密的两个地区盟友穆巴拉克和本·阿里,目的是为中东战略地图的重新划分开辟道路。
正如阿布扎比酋长国王储兼阿联酋武装部队最高副总司令扎耶德(Mohammed bin Zayed)向奥巴马明确指出的,坐视穆巴拉克遭罢免,并接受穆尔西的选举胜利,给人留下美国不是可靠长期伙伴的印象。
奥巴马随后与伊朗谈判达成的《联合全面行动计划》(JCPOA,即伊朗核协议),并重新将战略重心转向亚洲,此举为俄罗斯扩大在中东的影响力开辟了道路,并加剧了美国的阿拉伯伙伴的这种背叛感。
包括伊朗、土耳其和以色列在内的非阿拉伯地区大国,也迅速利用阿拉伯的困境。当美国忙于打击伊斯兰国时,伊朗帮助拯救了四面楚歌的叙利亚阿萨德政权,并在以色列边境部署了自己的军队。现在,伊朗的势力范围已从叙利亚和伊拉克,延伸到黎巴嫩的地中海沿岸。
此外,土耳其已成为叙利亚北部的主导力量,它声称这是为了阻止库尔德人自治国家出现在其家门口,并巩固了它在卡塔尔的军事存在。就连涌入土耳其的叙利亚难民也成为总统埃尔多安的有力谈判筹码,他威胁说,如果欧洲领导人批评其独裁做法,就会把成千上万的叙利亚难民送往欧洲。
不过,与以色列相关的事态发展,或许才是最近阿拉伯世界动荡的最令人震惊的结果。巴林、阿联酋、摩洛哥和苏丹等几个阿拉伯国家,将以色列视为在美国必不可少的权力掮客,也是目前打击伊朗的可靠盟友,而与以色列实现了双边关系正常化。一旦沙特阿拉伯紧随其后,即使巴勒斯坦问题仍未解决,阿拉伯和以色列的冲突也将画上句号。这会是中东政治格局的重大变化。
随着2021年的到来,阿拉伯世界的地缘政治局势将继续发生变化。其结果将取决于诸多因素,尤其是民主目标是否或何时再次动员阿拉伯民众。
随着2021年的到来,阿拉伯世界的地缘政治局势将继续发生变化。其结果将取决于诸多因素,尤其是民主目标是否或何时再次动员阿拉伯民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