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杆疑欧派必须吞下这些厉言。和许多人一样,我一直批评欧洲的经济和货币联盟(EMU)是一个功能瘫痪的货币区。尽管强烈的欧洲一体化政治承诺,是一个世纪的战争和灾难性流血的矫正之方,但经济和货币联盟始终缺少一个关键性的支柱:财政联盟。
不再是这样了。欧盟于7月21日就称为“欧盟下一代”的7500亿欧元(约1万2122亿元)复苏基金所达成的历史性协议,改变了这一切,并将给高估的美元和低估的欧元,带来深远而持久的影响。
美国似乎在浪费2019冠状病毒历史性危机所带来的机会,与此不同的是,欧洲抓住了机会,而且不是第一次。2012年7月,在主权债务危机最严重,眼看就要引发灾难性后果的时候,时任欧洲央行行长德拉吉誓言要“不惜一切代价”捍卫岌岌可危的欧元。虽然这一承诺巩固了欧洲央行作为单一货币不可动摇的守护者的信誉,它并没有解决更大的当务之急:用国家主权换取泛欧洲财政转移机制的必要性。
7月21日的协议就做到了这一点。现在,EMU的支柱终于齐全:共同货币、中央银行,以及可信的统一财政政策承诺。
当然,协议远非完美。特别是,它要求欧盟27个成员国一致同意,这在当今充满火药味的极化政治环境中,是一个棘手的难题。在欧盟基金的构成方面,也有一场大角力。这个基金将包括3900亿欧元的一次性冠病纾困拨款,和3600亿欧元的长期限贷款。
尽管魔鬼可能藏在细节之中,但底线是明确的:“欧盟下一代”计划将获得大规模发行泛欧主权债券的关键性支持。这让欧洲终于成为新的无风险资产的支持者;而到目前为止,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一种资产:美国国债。
欧洲的财政突破,在高估的美元和低估的欧元之间打入了一个重要的楔子。外汇市场最近的交易情况,似乎正在赶上这一趋势,但美元和欧元的差距仍然很大。尽管在6月和7月初大幅上涨,但按实际价值计算,广义欧元指数仍比2009年10月的高点低14%;而美元虽然近几周走弱,但仍比2011年7月的低点高29%。我对广义美元指数下跌35%的预测是基于这样一种信念,即这只是世界两大主要货币之间早该重新调整的开始。
我完全明白,货币动向向来是最难的宏观预测。对此,美联储前主席格林斯潘就做过著名的抛硬币比喻。尽管如此,有时候尝试一下也是值得的。
我的看跌观点是,高估的美元大幅贬值的条件已经成熟,这是出于两条分析思路:美国宏观经济失衡迅速恶化;以及一个正在放弃一切全球领导者姿态的政府。欧洲于7月21日所取得的突破,以及这对于欧元的意义,只是加深了我的信念。
在宏观失衡问题上,支撑我最初观点的美国国内储蓄暴跌,如今似乎正在成为现实。疫情最初引起的个人储蓄激增,现在似乎正在消退,个人储蓄率从4月的32%下降至5月的23%,而联邦预算赤字则在暴增,仅在6月就飙升至8630亿美元,几乎相当于2019年全年的9840亿美元缺口。
当然,美国国会再过几天就会通过新一轮数万亿美元的冠病纾困法案。这将给已经低迷的国内储蓄带来巨大压力,并使经常账户出现创纪录的赤字。在基本与疫情无关的2020年第一季,净国民储蓄率仅占国民收入的1.5%。
在这方面,美国与欧洲的对比特别强烈。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预计,美国的经常账户赤字将在今年达到国内生产总值(GDP)的2.6%,而欧盟的经常账户盈余则将达到GDP的2.7%,两者相差5.3个百分点。美国暴发冠病危机时的储蓄缓冲垫远远不如欧洲,并且严重依赖财政政策,净储蓄和经常账户差额将继续向有利于欧洲的方向转变,从而给美元带来巨大的下行压力。
从全球领导力的角度来看也是如此,特别是美国正在大力推动去全球化、脱钩和贸易保护主义。此外,欧洲应对气候变化的最新努力,给我留下特别深刻的印象,它不仅为“欧盟下一代”制定了遵守巴黎气候协定的框架,而且还将更广泛的预算方案的近三分之一,用于绿色基础设施和相关支出计划。很不幸,美国总统特朗普与此完全背道而驰,陆续废除奥巴马担任总统时期实施的大部分环境监管法规,更不用说在2017年初退出巴黎气候协定了。
遏制冠病疫情方面的表现差异,也同样令人震惊。截至7月21日的一周内,美国新增病例飙升至创纪录的每日6万7000人,较6月中旬增长了惊人的208%。在欧盟27国,自5月中旬以来,每日新确诊病例大体保持稳定,略高于5000人。欧盟的人口比美国多35%,因此按人均计算,美国在遏制冠病疫情方面的大溃败,就显得更加引人注目。
此外,在感染率正呈爆炸式增长的同时,美国扩大冠状病毒检测的速度实际上正在放缓,这驳斥了特朗普政府的苍白辩解,即更多检测导致感染人数增加。反观欧洲对公共卫生政策的制定和执行,有着更坚定的决心,你更愿意持有谁的货币?
长期以来,美国例外论一直为坚如磐石的美元锦上添花。这样的日子已一去不复返了。作为全世界最不受欢迎的主要货币,欧元很可能会迎来自己的例外论时期,而美元的下行压力只会因此加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