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凡:自由贸易政策、庞大的财政储备及可自由兑换的稳定货币,这些叠加联通中国与世界的枢纽定位,香港纵使前路偶有颠簸,但明天依然会更好。
在中美关系急剧变化的大背景下,香港作为亚洲国际化大都市的未来引起了广泛的关注。
5月27日,美国国务卿蓬佩奥向国会作证时表示,香港不应再享受美国的特殊待遇。仅仅两天之后,美国总统特朗普在记者会上也提到了可能取消香港享受的优惠待遇。一时间似乎山雨欲来风满楼,各种关于香港贸易、金融即将崩溃的阴谋论甚嚣尘上,大有东方之珠风采不再的气势。
笔者则认为,东方之珠固有的魅力仍然存在,香港作为中国离岸金融中心的核心逻辑并未改变。下面笔者将从贸易、联系汇率及可能的金融制裁三个方面进行分析。
独立关税地位对香港贸易的影响
首先,随着世界贸易的发展与香港本身经济结构近几十年的变化,香港的贸易目前大部分已经是转口贸易。尤其是在对美贸易中,以香港为原产地的产品出口只占对美出口的一小部分。香港对美出口的商品贸易中,将近80%都是原产于中国内地的转口贸易。而根据世界贸易组织的原产地原则,此部分转口贸易商品,本身已经按照中国内地的适用关税进行征收。香港独立关税地位存在与否,并不会在很大的程度上影响这部分货物的流向。也即是说,本身对美出口只占香港整体出口8%的情况下,其中只有20%(也就是整体的1.6%)的商品会遭遇关税的变化。
进一步探讨,香港独立关税地位也不是来自于美国的“恩赐”,而是本身自由港地位受到世界贸易组织的肯定。即便在近几年的实践中,美国经常单方面重新定义与其他伙伴的贸易关系,但此种单边主义行为并不会影响香港与世界其他国家的贸易关系。
除此之外,香港是美国贸易伙伴中为数不多的顺差地区。在特朗普过分强调贸易平衡的理念基础上,失去这一最大顺差贡献贸易伙伴并非明智之举。因此从贸易的角度来说,取消香港的独立关税地位不仅对香港影响较低,反而还会影响美国自身贸易平衡的目标实现。
联系汇率制度的稳定性
其次,在现有体系下,联系汇率的基础仍然牢固。虽然港币是与美元挂钩,但并不意味着美国对于香港的汇率制度有控制权。联系汇率本身是香港主动选择的结果,其基础是香港金管局所持有的美元外汇储备。选择美元这一世界主流货币挂钩,是为了稳定港币币值,减少汇率不必要的波动和贸易活动中的不确定性,其本身完全属于市场行为。某种程度上来说,除非美元牺牲自己作为世界货币的信用,专门针对香港乃至人民银行所持有的美元储备(宣布香港持有的美元无效化或者违约),不然美国政府并没有实际上的行政手段阻止美元和港币挂钩。选择性违约的行为显然也不可行。
当然市场还有一种观点认为香港独立关税地位的动摇可能影响对于香港前途的信心,从而触发港币对于美元的挤兑,最终导致联系汇率的崩溃。笔者认为这一论点也是站不住脚的。
首先是在港币利息相对较高的情况,资金流入香港较难逆转。2008年金融危机之后,美元基础利率在最近的十年一直处于下行的大趋势中,反之香港的利率则相对保持稳定。因此这十年香港一直受到来自美国热钱流入的困扰。过去十年中香港的货币基础扩大了将近1倍。在联系汇率的背景下,港币美元汇率稳定,但是无风险利率却有不少的差距,目前3个月libor与hibor的息差处于历史高位的80个基点以上。在这一天然的套利空间与资本逐利的天性下,资金继续流入香港的这一趋势很难扭转。
因此即使在上周蓬佩奥与特朗普的记者会之后,港币即期汇率依然稳定的处于强方保证位置,即7.75左右。毕竟人往高处走,钱往利息高的地方流。尤其是在香港这一自由经济体下,追求息差的carry trade(息差交易)的力量带来的资金流入就像重力法则一样无法抗拒。
除非特朗普政府使用行政命令的手段,对于在港的美国资金进行一定程度的负向激励,例如征税或者是罚款,才有可能逆转这种趋势。同理,此举首先可能超过特朗普作为总统本身的权限,其次也未必符合美国的利益,推动起来阻力重重。
此外,特区政府对于捍卫联系汇率制度的决心与能力也不容低估。香港财政司与金管局在各个场合均表示过联系汇率不会改变,香港本身也有实力做到这一点。截止2020年2月底,香港金管局的外汇储备为4400多亿美元,这一数量位于世界第七。此外,香港财政司司长在6月1日接受立法会质询时也提到,香港金管局与中国人民银行不仅在2017年开通了额度为4000亿元的港元人民币货币互换协议,在2019年,港元与美元的货币互换协议也已经达成,而且额度要比4000亿的人民币额度还要大。也就是说,香港金管局不仅有本身4400亿美元储备可以用来维护联系汇率,中国人民银行三万亿美元的储备也是其坚强的后盾。国际上排名第一和第七的外汇储备连手,香港捍卫联系汇率不仅有强力的决心,其实力也是不容小视。
其他金融制裁
至于对于其他方面的金融制裁,包括限制美资对于香港股市的投资以及将中国或者香港的银行踢出国际SWIFT支付系统。虽然后果看起来很可怕,但笔者认为其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
如前所述,美国政府对于私营部门的投资,规管的方式相当有限,如果强行要求美国资金撤出香港,可能会遭遇到相当大的阻力。而如果将中国或者香港的银行完全排除在SWIFT全球支付系统之外,此种行为将不异于在金融领域宣战。目前世界上只有伊朗与朝鲜等国家的银行遭受此种被国际支付系统排除在外的待遇。因此即使是在中美关系现有的大背景下,其可能性也较低。除非美国政府全面检讨中美关系,并且将中国定义为敌对国家从而进行针对,但这与一周前白宫刚刚发布的对华战略中,斗而不破的原则是明显违背的。
除此之外,细究特朗普在上周五记者会上发言的就会发现,他虽然保持了自己一贯高调的作风,对于问题的定性很严重,但同时也给自己留下了高高拿起,轻轻落下的空间。对于具体措施缺乏细节的阐述,也为其后续政策回转留下了很大的余地。结合目前的美国国内的情况来看,正如陈同佳案所引发的蝴蝶效应一般,George Floyd一案也有可能成为影响美国今年大选的政治黑天鹅事件。在国内的不稳定因素逐渐扩大,叠加特朗普对于疫情处理饱受争议的情况下,美国总统未来几个月的工作重心大概率还是要放在美国国内。
因此笔者认为,无须对特朗普与蓬佩奥此轮关于香港地位的言论过分担心。香港能有今天的成就不是靠施舍而来,而是在港人“狮子山精神”的照耀下,结合自身的优势:自由的贸易政策、庞大的财政储备和外汇储备以及可自由兑换的稳定货币并努力奋斗的结果。这些优点叠加联通中国与世界的枢纽定位,纵使前路偶有颠簸,笔者仍然相信“香港明天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