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哈迪摆出了戏谑式的招牌笑容,在其右边是那位不苟言笑的阿兹敏,在其左侧则是把食指放在唇上要求安静的安华——这是一组由三件肖像组成的作品《梦想成名害怕无名》(Dreaming of Being A Somebody Afraid of Being A Nobody)。
这件作品,连同艺术家阿末弗亚(Ahmad Fuad Osman)近30年创作的特展“到头来,即使是艺术也不重要”(At The End Of The Day, Even Art Is Not Important)中的另三件作品,在1月下旬,被马来西亚国家美术馆硬生生地撤了下来。馆方在捍卫此项决定时祭出所谓的“标准作业程序”:有权撤下触及个人、宗教、政治、种族、习俗及国家尊严的作品。
宗教、政治与种族,是这个国度不可逾越的万年禁忌,始终是被画在所有规章里的第一条红线。然而,艺术创意与各种诉求是否还须忍受被僵化审查制度所带来的戕害与斲伤,则是让人省思的地方。
身为马国其中一位积极回应社会议题的艺术家,阿末弗亚的作品常见于各国。新加坡美术馆今年即以出借馆藏的方式,与吉隆坡某画廊合办了一档以“身体政治和身体”为主题的展览,其中包括了阿末弗亚当年配合马国独立50周年而创作的《回忆久远的遗忘》(Recollections of Long Lost Memories)——他让一名嬉皮士装扮的游客“穿越”到黑白历史档案照片中,以一组71张投影装置,拟仿旧式幻灯片的播放方式,让对历史冷感的现代人重新审视自1860年以降的国族历史。
台湾艺评家王嘉骥就认为,艺术家对历史的诠释,对其背后更深层的动员或操纵力量的兴趣更大,所以会以当代艺术的角度做具有历史感的回溯,去找出自身的根源所在。阿末弗亚何尝不是透过一系列的具体行动,对所谓约定俗成的历史,提出了个人行动上的诠释?
“展览馆是由政府资助,必须按照其规范和顺序运作”——马来西亚国家美术馆的说辞言犹在耳,或许,我们想当然耳的艺术的独立自主,本身就是一种一厢情愿的幻觉。诸如阿末弗亚此类极具批判精神的艺术家,借由因审查所激发出的反讽与抗议论述,同审查制度搏斗,让自己的意义生产体系不再被政府的高压压垮,有力地重现了隐藏于官方立场背后的荒谬专制,反而是一种特殊的再现与表达模式。应对各种反诘与嘲讽,一个再保守的社会也应保有些许“自嘲”的底气,何况这是一个历经了政党轮替的新马来西亚?
在获得近400名艺术家和艺术爱好者的联署与声援,以及旅游部副部长莫哈末峇迪亚的介入后,美术馆在事发数日后妥协,匆匆重新展出被撤下的作品。就在这档特展即将在2月28日结束之际,政坛爆发了至今仍让人感到匪夷所思的政变戏码。阿末弗亚彷佛成了预言家,其三联画中的三位主角在现实中轮番登场——原以为美术馆审查的拖棚歹戏终于落幕,殊不知今日的乱局方是戏肉。此时,遑论艺术,就连政治,纵使不让人生厌,到头来也都不重要了。